地牢
我醒来的时候,闻到的是一股阴湿的气息,睁开眼睛,出乎意料地没有因为强光而不适,因为眼前光线很暗。这就是一条长长的通道,顶部我举起手猛然跳一下就可以够到,两边的墙壁两米远,目光所及都是湿漉漉的砌得平整的石头,但是每一块石头大小不一,说起平整,仔细一看,发现也不是特别平整,坑坑洼洼里都注了水。
手背突然感受到凉意,看清楚之后发现我的手湿润了,顶部在沥水。我很奇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是我没有记忆,好像我的一切,就从此刻开始。
搀扶着磕磕碰碰地站起来之后,臀部因沾上了石面地板的水而湿透所带来的不适感马上由各个神经发送信号传送到我的大脑,我用手把粘在皮肤上的裤子给扯开,蹒跚地往前走了几步。
裤子又粘到皮肤上了,我再次用手扯了扯。
很快我就适应了步行,活动开了筋骨,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开始感觉到茫然,一路到此眼前看到的景色分毫无差,全是湿漉漉而又平整的石头。我开始感到烦躁,还有一种空洞的感觉,可是我不知道如何去形容它。
很快这种感觉就没了。因为头上飞来的一只蝙蝠把我吓了一跳。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你们明白的,在这种时候受到惊吓,好比电击,直突突地冲击到内心最深处,中途毫无阻拦。我整个人都被吓懵了,平地一声惊雷,每一处的反射弧都被触发。
紧接着那只蝙蝠居然来咬我,他上颚和下巴夹住我的肩膀不愿松开,尖利的獠牙嵌入了我的皮肤,我抓住它的翅膀,想把他拽开,但在用力的那一瞬间,疼痛感让我拧开了干燥的唇,露出了牙。
这太疼了!
但我实在受不了它灰黑长满毛的躯体距离我那么近,于是我憋足了一口气,将它拽了下来。蝙蝠在手上挣扎扑腾,肩膀上衣的布料浸了红的血。
那一刻,是如此畅快。空洞的感觉没了,疼痛也走了,只有作为动物本能给我下的保护伤口的使命。
我摆脱了痛苦,心情大好,伴着空腹感,一口咬死了手里的活物,大块朵硕,且将嘴唇贴在了石壁石块之间的缝隙,吸吮从其间攀岩而下的水。
餐毕,畅快感更盛,扯了扯臀部粘上皮肤的布料,走起路来,就似乘风。一切都有了目标和希望。
接下来我走了很久很久,一路上再也没有蝙蝠。感觉到累的时候,我靠着一面石墙,坐了下去,很快就睡着了。
再次睁眼时,我感觉到气愤,无与伦比的气愤。我忘记了我是从哪里走过来,两边都是长得一模一样的石通道。冲动钻入我的心脏,躁动我的每一个细胞,喉咙间有什么呼之欲出。最后我还是忍了下来,鼻尖喘着粗气。
我也不知道我走向了哪,心里只希望自己选择正确。
无尽的石道。那种空洞的感觉又来了,它敲了敲门,为了告诉你它的光临,然后不经你应答,将你的门把扭开,就这样理顺成章地闯了进来。
不知道从哪个位置,又坠下一只蝙蝠,鉴于昨日的经历,我被吓一跳的同时,反应了过来,试图用手臂去抵挡住他。
我的手臂又多出了一块血迹,而这一次,我吃掉这个活物不是因为痛快,而是因为愤怒。我像野兽一般疯狂地撕咬,蝙蝠的血溅在我的脸上,手上,和一旁湿漉的墙上,它被我肢解分尸,连骨带脏地吞了下去。当手里的东西都进入了我的肚子,看着手上,手臂上,肩上的血,空洞感更足,而我的表情一副茫然,盯着手掌的纹路走了神。
顶上石间隙的有水滴下,无尽地渗透着,无尽地浸入本已湿漉的地面。空气潮湿而清凉,钻入我的鼻,气管,肺,通道里的光不知何处是源,将通道的亮度保持在肉眼刚刚好可以看见的程度。我瘫坐在地,湿透的裤子再次贴上了我也许早已水胀褶皱的皮肤,那种感觉,像极了在你无数齿轮带动的四肢和心脏内塞入了一颗核桃仁,霎时无名的焦躁因齿轮的运停裹住你这复杂的人肉机器。我大吼一声,在一顿愤怒又滑稽的手舞足蹈中脱下了自己的裤子,露出了粗糙又苍白的腿和臀以及私处,这空洞又虚无的感觉莫名其妙衍生出了各种各样如恶鬼般的情绪,我需要冷静,我想。
在我一动不动地坐下时,不知耳旁何时出现了嗡鸣声,它盖住了水滴的声音,我倾听着这声音,嗡嗡嗡地响,一刻不停,只要我留神地去注意,它就一直存在,又恰巧没有让我不去留神注意它的理由,于是我一直倾听着,过了很久很久。
我决定再次走了,此刻心情也稍微平复了些。但我知道那空洞还会来的,蝙蝠也还会来,伤口也会有,但不疼了,对,肩上那块已经不疼了。我重新穿上了裤子,忍住了时隔许久再次感受黏湿的燥火,扯了扯在屁股上再次贴住的布料,向前走。
我又听到了蝙蝠叫声,第一反应便是跑动起来,出乎意料地,那蝙蝠跑得并没有我快,大概旗鼓相当,因为我跑了很久,始终能听到翅膀煽动的声音,但回头却不见其影。待我愈跑愈难以喘过气,恰逢此机,我看见了一具蝙蝠残骸。
我跪倒在那句残骸旁。
到底还是跑错了。
接着皮肤上穿来刺痛,一下两下,再而我感受到了两处地方同时穿来的疼痛,大概是同时出现了两只蝙蝠,却又好似不止两只,因为此后我失去了认知和意识,再次醒来时,衣服都浸满了红。
我要一丝不挂地前进。我躯体也不再完整,变得好似这里地板一般具有形体又坑坑洼洼。
好久之后,我数不清时间,时间本就数不清,我脑海里衍生出了一丝幻想,我幻想着除此之外是否还有不一样的地方,于是眼前有一块石砖松动,我将其取下,从其间瞬间迸射白光,耳边我早已习惯的蝙蝠声突然远去,我去追他们,终于我追到了,心里欣慰无比。此后我再也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也再未曾想过。
我将于此永恒,与此密道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