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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 | 邻床的母子

2024-08-22  本文已影响0人  沐光时辰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97期“容”专题活动。

如猴子一般瘦小身躯的他蜷缩在窄小的病床,一根半透明的管子扎在他乒乓球般大小的手上。半空中悬挂着两袋透明液体,一滴一滴落下,朝着他的身躯涌进。

天花板漫射的白光映照在他锈迹斑斑的脸,白里透红,红得发光。他的脸上和背上长满一堆一堆的红点,像流动在湖泊表面的岩浆。

我坐在临近的病床,被这个安静地蜷缩着的儿童吓得愣住。如果不仔细辨认,大抵上可以下他是被烈火灼烧的结论。庆幸的是,他只不过在长毒疮。

瘦弱的女人伸出血管突出、骨头锋利的手,为孩子拨正他有些歪斜的小手,以此避免输液管道的弯折。她转过如同夜间女鬼般苍白的脸,黯淡的目光与我相碰,给我无尽的寒冷。

“你们来多久了?他严重吗?”我将儿子抱上病床,护士完成输液程序后,我问道。

“一周多了,”女人声音嘶哑,听起来像房檐上滴下的露水断断续续,“现在好了很多。”

我没敢问是什么病。去办理住院手续到达护士站前,我听到两个护士在那闲聊。一个护士说,可怜娃娃,这么小被投毒。另一个护士附和说,人心都是肉长的,有的偏偏就是石头心。瘦护士又说,哪是什么石头心,虎毒还不食子呢。我转角靠近时,她们突然停嘴,摆弄手里的执行单。靠近我的胖护士问我是不是要办住院,我说是。

我不敢问女人小孩是怎么被下毒,也不敢问谁下的毒。我不禁为孩子和女人感到心痛,屁股坐在病床上都感觉是他们的对不住。因此恭恭敬敬站在一旁,边照顾生病的儿子,边观察邻床的母子俩。

孩子正在熟睡中,女人轻手轻脚底从柜子里拿出背包,取出电脑,放在床尾的空白处。自己则弯着腰轻轻敲击键盘。

我借着去喊护士,路过她,发现她正在做演示文档,大概是在制作什么解决方案。她很专注,整个电脑的亮光打在她脸上,依旧无法照亮她脸上黯淡的细纹和幽深的表情。

孩子偶尔翻身,嘴里喊一句“妈妈”,女人就停下手里的工作,立马俯身走到床头,抚摸着孩子的脑袋:“宝贝,妈妈在,不要怕,妈妈回保护你的。”等孩子闭眼再次熟睡后,她检查了输液情况、孩子的诊断仪器数据和体温正常后复又开始工作。

“打工人,真是辛苦啊。”我摇头感叹,声音已经放得足够低。但女人听觉十分灵敏,她回答道:“没办法啊,生活嘛,就是这样的。”

在医院里照顾小孩,同时还要加班加点赶工作的她,虽然拖着竹竿一般细长的影子,却如生长在石缝中竹子,那么地坚韧,那么低任尔东西南北风。

我家孩子发了两天高烧,去诊所开了药,始终不见好。以往也发烧,每次一发烧就去儿童医院检查。儿童医院人多,哪怕是夜晚急诊,也要排上小时的队。每次发烧的结论都是病毒感染,吃两次药基本就好了。后来索性就到楼下门诊查血,不再去医院。这次也在门诊查了血,开了药,也发现是病毒感染,但三天还不见好,只能往大医院去。由于上班,到医院时医院已经只有急诊了。检查出来是肺炎,必须住院。想想也是心惊胆战。

儿子总爱闹腾,生病下的他不仅不见萎靡,反而更加兴奋。兴奋中带着傲娇和任性,要看平板、要看视频、要玩拼图、要吃水果,要喝酸奶......作为老父亲的我,自然会响应他,给与他我能给的顺从和溺爱。

已经夜晚3点,儿子刚换上最后一袋药品,他也安稳地睡下。女人终于收起电脑,坐在孩子一旁,深情地看着他。从八九点来病房,孩子始终在睡觉,只是偶尔翻身和喊叫妈妈,也只是偶尔会哭上两声。女人突然对我说:“你是个好父亲。”

我心里一阵温暖,很少有人说我是好父亲。我也忙着工作,晚上回到家很晚,有时候到家时,儿子已经熟睡。我也经常出差,很少带儿子去游乐场。只有他生病的时候,我才会收住心,请假照顾他,承担作为父亲的责任。

女人的眼神充满羡慕,同时也有着悲痛,她说完这句话,低下头擦起了眼泪。我安慰她说:“你是个好母亲......做父母的其实都不容易,但能给的爱也不会或缺的。”

女人斜靠着孩子躺下,透过病床栏杆的缝隙,我看到她接续上的泪水,在黯淡的灯光下入钻石闪耀。

我能说什么呢?没有踩过钉子,就不能说椎骨的疼痛。直到我们出院,她都一个人照顾着孩子,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很难想象,她们孤儿寡母在这个繁华的城市如何孤独地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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