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浮生半日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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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一整晚。

雨打窗棂，梦不断，来来去去都是旧日朋友。

他们笑容灿烂，谈笑风生，脸上都是雨水，面容却看不太真切。

我有些话要对他们讲， 却插不上嘴。索性闭上眼睛， 不说话。 就这样变成一个沉默的人。沉默的人显得深沉一些。

我要这样一直躲在黑暗里。

天开始蒙蒙发亮，太阳还躲在厚厚的云雾后面。

我想再看看那些朋友，我的话还没讲呢。

天还是亮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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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晨雾里， 斟一杯青色的茶。

在夜里，水滴声遮盖了青草和树叶生长的声音。有一些蝉， 完成了十几年的修行，在露水里完成了嬗变。

想起朋友们聪明善良的面孔，有些快乐，有些满面哀愁，目光里有着太多的迷惑和忧惧。 这样的人， 不仁， 不智， 不勇，  如你如我，注定泯然于人群， 沧桑于市井， 迷失于时光。

仁可以修心， 却难免苦了自己； 有小智的人趋吉避凶，明哲保身。大智若愚， 不可说。

勇敢有什么用处么?

勇敢的人是破坏者。世界就是被这样的人扯碎的。然后就需要另外的什么人来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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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里的风景， 虚幻得像是海市蜃楼。

黑色的石阶实在而厚重，一级一级伸到高处，伸进浓浓的云雾里。

攀登是人的天性。没人知道黑魆魆的石阶通向哪里， 我却不由自主向上走着，交错过一些向上或是向下的身影。

山道边，艳丽的花儿一朵两朵，千朵万朵，一瓣一瓣次第展开。 溪水淙淙流过。

这样的从容只是短短一瞬， 等我定睛去看那花朵，眼前的一切就倏地不见了。

我回了头， 山水流转处，哪里有花？分明都是黑暗。而黑暗里，哪一条才是来的路？

人其实本无所谓来处， 也无需回顾。 岁月悠长，再美的风景，撇过头去，再转回来，一眼经年，早已是物是人非。斗转星移，同样的风景此生不可能再遇。

既已不知来处， 又何必问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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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着走着，云开雾散。转阁入堂， 青砖灰瓦， 庭院深深， 竹影丛丛。

坐定， 焚一炷香。浮生半日， 权做一时修行。

不如拾起一支笔吧， 沾了墨， 留下些来过的痕迹。

然而心若不静， 便是叶公好龙， 雨打浮萍。 终是凡心难了， 还不如在画卷里远观这古寺孤灯的寂寞清欢。

香烟袅袅，我还是作一个旁观者，一个尘世里的过客。听暮鼓晨钟， 看云起云落。 在水波流转处停留， 轻抚逝去的时光， 为模糊的记忆掸去浮尘。

而清风徐来， 水波荡漾， 心起波澜。这样的心动似曾相识。

熟悉的脸庞停留在照片里， 锁住了青春和不变的容颜，而照片已经泛黄。

鬓如霜， 尘满面， 目光清澈依旧。

有谁能留住时光呢。

散了吧。

窗外风景变换，风卷珠帘。

抄几卷心经，写数行文言，看一时细水长流。茶还没有冷， 耐心已经尽了。

草长莺飞， 时光无待， 顾自流淌着， 和流水一同去了。

同行的那些一起看风景的人，也一个一个走散。从此以后，我们就是彼此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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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前行，临风登楼， 风卷云走。再转过山， 转过水， 转过几载春秋，步履开始蹒跚。

山穷水尽的地方， 云又起， 日光斜射。

在天地的尽头， 我看见一朵花慢慢变成了一个花园。

 路上遇了这许多人， 都是去哪里的呢。不如相信，朋友， 亲人， 山水流转之间， 来世今生总会再相逢。或许就在擦肩的人影里， 却已形同陌路。

那我的话该向谁说呢？

好似故人来，对面不相识。恍惚多少事， 沉舟侧畔， 千帆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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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天色暗了，日落月升，再添一杯清茶，观月听琴。

而琴声远， 月暗淡， 茶冷似酒。那满树的， 满园的花朵， 竟已是悉数落了。满是落英的溪水，头也不回地流淌去了。

落花流水，春来冬去，月有阴晴圆缺。

谁敢说无憾， 谁敢称无忧呢。

梦长夜短， 梦里梦外，还是在门上悬一盏小灯吧。也许哪个之交故旧魂游到此， 能够循着这一点点光找到门口来， 一同再去饮一杯酒。

流云清

2022.07.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