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原创中华文学故事

一场关于青春的梦遗

2020-07-29  本文已影响0人  独钓寒江Mr

文/慕然

1.

我的青春期来的有些迟,当我还在考虑魂斗罗如何通关时,同学已经习惯了晚睡。过了不知道多久,我的梦中走进了个漂亮女孩,一个长发白皙的姑娘,穿着一件白色的男式衬衫,光着腿,相貌模糊不清,紧紧地抱着我的腰。我惊醒了,打开床头的灯,发现了异样。

有人说,梦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天亮后,一切会化作虚无。我不信,那个梦确实留下了某些痕迹,而现实却不见得有多么真实。

我一直想着那个梦。

2.

那个冬天冷得很特别,冷得一切都凝固了,包括我的记忆。在我做出去找小武的决定前,我踩着没到脚踝的积雪,走向火车站,雪扑簌簌地落下,很快淹没了一个个孤零零的脚印。

候车厅里的暖气也没有敌得过寒冷,一对缩在羽绒服下的情侣,仅仅露出半张脸,手里捧着的大桶方便面已没了热气,而面似乎没减少。我走向售票口,电暖气正散发出橘红色的光芒,去济宁的车票只剩下了站票,在发车前一个小时,我拨通了小武的电话。

“我还是需要投奔你,在家呆了一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啥时候来?”

“明天傍晚能到。”

打电话的手机是我花了998块钱买的摩托罗拉V998+,电话卡没有底费,接打都是六毛。

                      3.

我大学毕业后,参加家乡的事业单位招考失利,怀揣着一个伟大而又可笑的梦,在济宁“友亿皮肤性病医院”工作了360天,正是这360天,我认识了小武,确切的说小武是我的师傅,大我五岁,长得黑,显老,别看刚毕业没几年,我工作时他已经是专家级别了。

皮肤性病医院是主要治疗性病的,来就诊的基本就是写没有正经职业的大姑娘和小青年,口袋里没有几个钱,却干了不光彩的事情,那个不光彩的部位有了一种不光彩的感觉。我不到一个月也升级为专家,先化验,阳性的打发到大医院就诊,阴性的结果统统改成阳性。

“这是早期,过几天会严重”这是我对每一位顾客说的第一句话。

取得顾客信任后,便会开一种称为“秘制药水”的东西,其实就是这药水让他的那个部位肿胀化脓。但是我们会对顾客说,先涂点药水,希望能控制住,一周后复查。

一周后,在“秘制药水”的“功劳”下,顾客会苦不堪言,这种病往往只有花钱消灾,停用药水后再打几天青霉素便会迅速转好,一个疗程下来三千到五千块钱,具体数字,完全看心情,小武这个月的任务未完成,心情不好,顾客就会多花钱。

有时候,内心的煎熬并不在于内心本身,而是你心灵的变化,在心灵的镜像里,我看到自己不再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我多次想离开,可又找不到别的工作,为了生计不得不留下。

医院的老板姓林,是个操着奇怪口音的南方人,林老板不是院长,叫运营总监,负责医院的运营。电台午夜时段是以性病医院冠名的性病科普类谈话节目“午夜悄悄话”,抄着不标准普通话的“专家”进行科普的同时,时不时有热线电话打进来,打进热线电话咨询的患者都是林总监负责花钱雇佣人扮演的,林总监偶尔也客串一下性病专家。

其实林老板原本是个理发师,在莆田开过理发店,工作之余经常出入一些娱乐场所,泡妞喝酒,偶尔打打架。有一次他泡妞泡错了对象,染了病,治愈后想出了这么个生财之道。干理发店的时候,他也是总监,是发型设计总监,总之,林总监还是总监,只不过换了个营生。

4.

紧挨着性病医院的是个电脑培训学校,一栋五层的临街楼,学生吃住都在这栋楼内,这些学生他们每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好像除了不上课,其他什么都干。

某天霓虹灯点亮后,电脑学校的某个学生醉酒后在性病医院门口的角落里和一个姑娘亲嘴,小武看到后训了他们一顿,说他们花着父母的钱在这不学好。那两个学生灰溜溜地走了。其实小武原本对这些漠不关心的,但因这个月的任务没完,林总监狠狠地批评了他,心情不好才找人出气。

第二天一早,我上班后还不到十分钟,看到性病医院门口有很多学生,都拿着桌椅腿之类的武器,来者不善,他们是来找小武报仇的,小武看到外面堵着这么多人,向我求救,我也束手无策,只能向林总监汇报。

林总监从办公室翻出两把砍刀,递给我一把,还有两根钢管,给了一楼大厅的两个保安。只见林总监高举砍刀,我则学着古惑仔的样子,大吼一声:进来一个死一个!一帮学生哪见过这阵仗,顿时吓傻了,纷纷丢掉武器,作鸟兽散。

小武拍着我的肩膀说,好兄弟,从此认定我是他的生死之交,也感动于林总监的所作所为,拍着胸膛说今后死心塌地为林总监工作。但小武做梦也没有想到,林总监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自己的生意,我那天对林总监说那帮学生吓跑了三个前来就诊的顾客。

在距离我毕业一周年还有六天的时候,我的高中同学琳告知了我可以回老家参加事业单位补录考试消息,计划补录两人。我从性病医院辞职,又回到了老家,我带了“马集烧鸡”给琳,感谢她的消息。在人事局报名时,另一位高中同学也来了,巧的是他也是琳通知的。当我看到填报说明中的一句话“实际参加考试人数不足原计划名额两倍的,该增补计划取消。”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成绩下发后,果然不出我的意料,计划录取两个人,仅有四个人报名考试。琳和自己的男朋友以绝对性优势通过了考试。360是一个神奇的数字,仿佛转了一个圈,我又回到了起点。

5.

长长的火车汽笛声打断了我的回忆,随着人流,我挤上了火车。绿皮火车很旧,有老鼠在车厢里穿过,皮革的座椅已经磨破,泛着寒光,小桌板上有几个烟烫的痕迹,泛着黄黑,车厢狭小的空间仿佛被分成了无数的方块,每个方块上挤着一双脚,上车的人越来越多,空间越来越小,随着一阵阵人潮的涌动,我站到了两辆车厢的连接处,那地方人少,但是寒冷,列车门的周围布满了积雪。

有位皮肤黝黑,胡子拉碴,满脸风尘和朴素的中年人正在独自喝着啤酒,他裤腿拖在地上,磨出毛边,见到我过来,递给我一瓶。半瓶啤酒下去,打开了话匣子,他用跛脚的普通话告诉我,他是泗水县人,看望出嫁的女儿后返乡,他说他的家乡出摩的司机,就像有的地方出弹棉花的,有的地方出耍猴的,有的地方出织席子的,他的家乡出摩的司机,火车站附近的摩的司机全部是他的老乡。

一路上我们拉着家常,他告诉我,坐摩的的都是外地人,司机会使劲绕路,不过他不干那种事,等下火车,找个熟人送我。我觉得他开摩的谋生不易,心肠还这么好,不住地道谢。

火车颠簸了一天,到站已是第二天傍晚,夜空深蓝,街灯忽明忽暗,星辰将夜空点亮,一切都令人产生忧郁的错觉。一下火车冷风扑面而来,像一个巴掌打在我的脸上,我背着行李被中年人带着拐到一条小巷,那里面好几个摩的司机在等客,我问怎么不去路口等客人,中年人说交警禁止摩的的,不让上路,抓到了要罚款,接着说,哎,现在老百姓挣点钱真难。

拉我的摩的司机长得很壮实,中年人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声,他大声说“放心吧”。接着让我带上头盔,再三叮嘱我,如果碰到交警别说自己是客人,就说我们是亲戚,让我把钱先付给他免得到了目的地付钱时被交警盯上。三块钱,真心不贵,我满心感激,那个人很热情,一路上我们大声拉着家常。

一切还是那么熟悉,仿佛又悄无声的改变着什么,大约走了半个小时,到了一座桥上,桥底下是大运河,流淌了几千年的运河水滋养了儒家哲学,许许多多迁客骚人留下过自己的足迹。摩的司机突然停了下来,让我先下车,他要打电话跟同行确认一下前方有没有警察,可是他的手机没电了,要借我的用一下。当摩的司机从我手中接过手机后,摩托车油门哄地一响,迅速驶离了那里,连同我刚买的手机消失地无影无踪,留下我孤零零地提着行李,呆呆地注视着一切。这一切来得如此迅速,仿佛那流淌的运河水,流向不知名的远方。

运河两岸,小旅馆、发廊与成人用品店,鳞次栉比,一家连着一家,霓虹灯照在河水中,像是血的倒影。我只好花十块钱先住进了一个小旅馆,明天去小武工作的地方找他。老板娘提着一壶热水把我送进了房间,并且塞给我一盒杜蕾斯。屋子里很冷,靠煤炉取暖,被子上净是水汽,我担心第二天一早,被子会被冻住。

我和衣服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不住地打喷嚏,顺着运河步行三十分钟,我到了那家皮肤性病医院,门脸上却是一个大姑娘的巨幅照片,露着半个乳房,抬头一看性病医院的招牌旁增加了“丰胸美容”几个大字。大厅里小武照片赫然在目,只不过他已经从性病专家成了知名美容专家,并且多了一大串的头衔,写在墙上的广告熠熠生辉,到处蒸腾着福尔马林的味道。

门口背着彩带的迎宾姑娘冲我直笑,“先生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呃,我找小武,请问……”

“武主任今早突然请假了,早预约好的客人都扑了个空。”

我又打了几个寒战,不停地流鼻涕。

6.

我到了小武的住处已经是傍晚,开门的是小武的女人玲玲。我在QQ上和她聊过视频,一只手搭在门上,另一只手夹着支烟,低垂着。

我进入小武温暖的房间,骂骂咧咧地讲着我的手机被摩的司机抢走的全过程,可是没有回音。除了窗外的北风还呼呼地拍打着窗玻璃外,我再也没听到任何声响。

小武没了踪影,我一脸疑惑地望着坐在沙发上的玲玲。她若无其事地对我微笑。玲玲依旧微笑。她起身,顺手把半截烟按进茶几上的烟灰缸里。

“你先坐着,我去找几片药来,你感冒了”。我本想客气几句的,但话没说出口, 我隐隐感觉有些不妙,小武知道我要来,却不见了。

我再一次问:小武呢?玲玲一脸微笑。我说你们是不是吵架了?玲玲仍然是一脸微笑。

玲玲让我把感冒药吃了,我一口气把两片药丸和一大杯水喝光。玲玲的发梢轻抚在我的手臂,我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她眼神暖昧,笑容诡异。我忙不迭把眼神移开。玲玲看着我的窘态,放肆地笑了起来。

大笑过后,玲玲陷入一阵沉默,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慢慢伤感起来。用手迅速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告诉我小武走了。昨天,一大早醒来,他就不见了,知不道去了哪里。连手机也关机了。玲玲点了根烟,狠狠地吸了口。

“知不道小武去了哪里”,鲁西南人习惯把“不知道”说成“知不道”,我叹了口气,感觉未知正凝成一道未知的深渊。

女人伤心的时候,总是很迷人,随手递给她一张面巾纸,她接过后擦了把泪水,转移话题,她叫我去洗洗脸,说用热水洗洗脸感冒会好的快些。洗手间里气温很高,水气的味道伴随着薰衣草沁人心脾的香味窜入鼻中,我的下体便发起胀来。那是前所未有的,我无法控制。

我突然想起来多年前,我的中学时代的那个梦。这时玲玲竟然一丝不挂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平生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胴体,快感冲击着我的身体,仿佛多年前那个梦一样。

当我醒来,已经是半夜,电视机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映得屋内更加幽暗,窗外无尽的风,像是谁在叹息,玲玲坐在床头,身上穿着我的白色衬衫,光着腿,两条腿耷拉着,像两根床底下的弹簧,卸了妆的脸看上去像冬天的草原一样,手里的烟还没有熄灭,她抽烟的样子其实更迷人。

玲玲告诉我,“事情其实是这样的,小武接到你的电话后,一直在等着你的到来,昨天晚上你应该到了,可你的手机却关机了,一天一夜杳无信息,他说你出事了,去派出所报案人家不受理,今天早晨已经坐上了去你家乡的火车,要去找你。”

玲玲接着说,“一年前,小武给了我一个大大惊喜,他把我性病检查结果给了我前任男朋友,害的我分手后,小武得到了我,后来我才知道,化验结果是可以随意改动的。现在我也要给他个惊喜,我要让他知道,他的生死之交跟他的女人干的好事,还有,你吃的不是感冒药,大概你也已经知道是什么药了吧?”

我不知道他俩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从未有过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液体注入我的全身,从我的血管朝身体各处蔓延。我脑中一片空白,除了心跳,其他器官都停顿了。我不知道我脑子里应该想什么,嘴巴里应该说什么。

玲玲又说:“别找了,不是梦遗,当然你可以把它当成一场梦。”

我逃离了。

路上,雪花伴随风声穿越北方的天空,落在烟囱上,落在碎石与瓦片上,落在沉寂的荒野中,在这个冬天过去之前它们可能不再融化。

7.

几年后,我看到了林总监入狱的新闻,他因医疗欺诈罪判了刑。我再一次在QQ上给小武留言,还是一直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马小军说:记忆是会出错的。我深信不疑,当我认真去回忆一个人、一件事时,必然不是它本来的样子,因为记忆中太多的虚无与谎言,远不如梦里真实。

那天,我又做了个梦,梦中还是那个漂亮女孩,一个长发白皙的姑娘,穿着一件白色的男式衬衫,光着腿,相貌模糊不清。

上一篇 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