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白事宴（六）

幻灭

出殡前夜，目送着灵车一直送到十字路口，乐队响工的声音听不到了，灵车也慢慢淡出视野，不知为何，就在看到车渐行渐远，再也看不到的那一刻，眼泪不由得往下落，积攒了多日的情绪，这一段一直没有理出头绪的思念，还有对生命的茫然，对亲人的割舍不下的情绪，就在这一刻都尽数涌出，而且真到了那种泣不成声的地步。

好像是那一直郁结的情绪得不到释怀，也就一直淤堵着，也无法控制悲悯和心酸飙到极致。

也就在那刻，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一个词“幻灭”。

那时就在想，那样一个瞬间代表着一个生命，从肉身到灵魂，与这个世界算是永别了，还有是不是也能这样想，生前与这个世界，与这个世界上与他有关联的人，与他们之间发生的爱恨情仇，在其间自己个人的修为，贡献，所做出的政绩，也就在这一刻不复存在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也可以这样理解，生命其实是一个过程，在这其中，所有的经历，你在其中有过的挣扎与无助，有过的奋斗和颓废，得意与失意，倾其一身爱过的人，帮过的人，懂得感恩的人，背叛过你的人，统统这些，只是生命历程中的浪花，当潮起潮落后，即使是沙滩上最深的那排脚印，也不存在了，最终世界回报你的是无言，所有的正向的，反向的，正的，邪的，都会随了时间，随着生命的流逝，化为无有，而禅语中的“悟寂为乐，此生闲有余”大致说得也是这样的领悟。

清晨时，当第一缕阳光升起，当街道上开始有清扫声，开始有晨练的人们来来往往时，孝家的女眷们还着了重孝等待着，坟地上男丁们承载着入土为安的沉重，按着白事的流程，将迁，启，入，立等等的流程都走一遍。

当然，其中的方位，时辰，甚至某些点上细微的环节，还得遵照祖制，按照请得阴阳先生的指引，有条不紊地进行，到人们从坟前归来时，已到了半上午了。

餐厅门前摆了盆和刀，所有从坟上归来的人们，还有候在家中的女眷们，都在经过门前翻刀，意寓着从此与逝去的亲人阴阳两隔，也从此斩断情缘。

嚼着门前盘里的馒头碎，思绪恍惚，在未知的区域还有世界中，不知亲人是不是在那里寻到想寻找的人，是否也还能如同在生的世界这般，再遇到，再牵手，再相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