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裙

那条深蓝色的，皱皱巴巴的，旧旧的，有大大小小补丁的围裙一直在我的记忆深处。那是奶奶的围裙，在奶奶身上系了几十年的围裙。

围裙是再普通不过的农村妇女必不可少的一种装饰。但奶奶的围裙于我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围裙对每个人来说都非常熟悉，每个人的记忆里都应该有妈妈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当然我的记忆中也有妈妈穿围裙的样子，那些星星点点的画面也在我的脑海里回荡。然而，奶奶的围裙，不是在厨房里，也不是在某个地方，而是在心底，在童年，在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里。

我的奶奶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这一生从未走出过昭通这座西南小城。奶奶的一生全都奉献给了她的儿女和那肥沃的土地。奶奶的围裙是与土地共生的，作为一个庄稼人，每天都要与黄土地打交道。而奶奶作为一个农村人，每天都要在地里劳作，衣服上多多少少都会染上泥土，为了减少洗衣服的次数以及为了让衣服保持干净，围裙就成了奶奶不离身的另一种特别的衣服。在奶奶看来，一年少洗几次衣服，衣服就不会破得那么快，也可以少买一件衣服。小时候家境并不好，有时候连饭都吃不饱，妈妈还说过，有一段时间家里连买米的钱都有不起，那时年纪太小，还不懂得人间疾苦。这是事实，那些年月，一家人一年最多每人只会买一件衣服，而买一件衣服的成本是几十块钱，做一条围裙的成本只是几块钱，在奶奶的心里，常年穿围裙，就可以省下买衣服的，奶奶就可以用这些钱给我和弟弟买衣服，买好吃的，过年还可以给我发压岁钱。奶奶的围裙是我儿时的美食，是我童年的蜜糖。

人间的四月天，风和日暖。绿色袭卷大地，田野里到处都洋溢着春天的气息，百花盛开，五彩缤纷的花朵在春风中舞动。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那是春日的乐章。田埂上奶奶的身影巍然屹立，深蓝色的围裙随风飞扬。此时此刻的奶奶犹如一位保家卫国的战士一样，守卫着杂草丛生的田埂。飞扬的围裙，在风中，在我的心头荡漾。围裙的深蓝色与庄稼的浓郁的绿色形成鲜明的对比，蓝色的围裙衬托着奶奶瘦弱的身躯，绿色的田野为奶奶增添不一样的色彩。那时的我，更本不懂当时奶奶的心情，也不懂得奶奶对土地的感情。春季是播种的季节，是希望的季节，庄稼人所有的希望都在土地里，所有的期盼都在土地里的庄稼上。奶奶的围裙在我看来是万能的，它可以做篮子又可以做被子。四月地里长出各种可以吃的野菜，奶奶去地里干活都会用围裙给我兜回可以吃的东西。春季奶奶给我兜来各种美味可口的野菜，夏季奶奶给我带回各种野果，那些大大小小的野果是我的最爱，无论是野桑葚还是野酸果都是奶奶对我的爱，也是我与奶奶的美好时光。秋天是丰收的季节，也是凄凉的季节。到了秋天，落叶飘零，绿色的草变黄了，那时庄稼地里几乎没有可以吃的野菜或野果了，奶奶的围裙里兜的便是落在土地上玉米，那是奶奶一颗一颗捡起来的，奶奶说过，玉米虽少，但一点一点积累起来就多了，等捡到秋季结束这些玉米够养一只鸡。奶奶说的没错，丰收的日子过后，奶奶一次次捡回来的玉米确实够养一只鸡。奶奶养大的鸡，下的鸡蛋，又成了我和弟弟的美食。小时候的我经常跟着奶奶去地里干活，也没少给奶奶制造麻烦，同时也是奶奶的累赘。有些时候，我还会再地里睡觉，这时候奶奶就可以安心地干活，而奶奶的围裙就的我的被子。在围裙的包裹下，我睡得更香甜。现在的我好想念当时的感觉，可是岁月是无法回首的，那些过往的光阴，是用来怀念的。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想回到小时候，那些与奶奶一起度过的岁月里。我还想再感受一次奶奶给的温暖，还想仔细看看奶奶的围裙。小时候我不理解为什么奶奶总是穿着一条围裙，而且奶奶从未换过围裙的颜色。深蓝色不仅仅是奶奶围裙的颜色，也是奶奶衣服的颜色。也许深蓝色是奶奶最喜欢的颜色，也可能是奶奶认为穿深蓝色的衣服更好看吧。具体是因为什么，我已无法追溯。奶奶的围裙就像一把锁一样，深深地锁住我的心，让它永远在我的脑海里。我的记忆里，每一个画面，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有奶奶系着围裙忙碌的身影。奶奶的离去，围裙也在我的记忆中慢慢消散。有时候在梦里，我会梦到奶奶穿着围裙在阳光下，奶奶佝着身子在地里干活，田野上有奶奶背着箩筐身前的围裙里兜着满满的野菜步履蹒跚地走着。我看着奶奶的背影，大声地喊着奶奶等等我，奶奶等等我。无论我喊得多大声，奶奶始终都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我，而是越走越远，消失在我的梦里。梦醒后，才知那是梦，我见到的是梦中的奶奶，围裙也是梦中的围裙。

今年清明节，我没有回家，也没有去给奶奶上坟。不知是奶奶生气了，还是奶奶想我了。我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没有奶奶，只有奶奶的围裙，那条深蓝色的围裙，独自在田埂上飞扬。我不知这梦意味着什么，我想是在天堂的奶奶想我了，所以让围裙来见我。事实上是我想奶奶了，所以才会在梦里，见到奶奶的围裙。这可能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六年了，奶奶您已离开我这么久，我真的想您，想您用围裙给我带回的野果子。

奶奶的围裙，深蓝色的围裙。我的奶奶，您在天堂还好吗？奶奶，明年清明，我要为您做一条深蓝色的围裙，您一定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