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离婚，你却去死了
1.
珍惜眼前人，这话谁都知道，却未必谁都做得到。眼前这个任你骂任你作的人，总有千百种让你不如意。谁会想到有一天，万一失去对方，会是怎样的遗憾与伤痛。
廖婷坐在火车靠窗的位置，看着飞速后退的景物流泪。她用手抚了抚隆起的肚子，悲伤沉沉地淹没她，浑身无力犹如置身幻境，一切都不真实。
眼前飞过的仿佛全是孙能的脸。他站在窗外看着廖婷，脸上全是无奈和悲戚。他用眼睛盯着廖婷，嘴里轻轻说:“婷婷，我们不离婚好吗？”
这是他留在廖婷脑海里最深的印象。近三个月，他们都在讨论这个问题。每次他都用这样的语气与神态跟她说。而她总是不屑的扭过头去，眼睛不看他。
廖婷试着把看向窗外的头扭回来。以往一回头，孙能就站在那无奈地看着自己。而这次，他没有在那，以后也不会在那里了。
对面坐的是孙能的哥哥孙万，他低着头握着手机发愣，红红的眼睛茫然失焦地望着地面出神。
从知道孙能出事到现在，他三十多小时没合眼。父母全倒下了，弟媳身怀六甲，自己就是全家的顶梁柱。哭过痛过擦干眼泪还要劝父母，安慰弟媳，主持大局。
孙家就他与孙能两个儿子，一直踏踏实实，本本分分过日子。孙万娶了青梅竹马的同村女子，生了个儿子，一家人和和美美。
但这太平日子，自孙能娶了弟媳廖婷就结束了。
廖婷是外地的城里人，当时就有下嫁的意味。廖婷家境很好，她家只一个女儿。父母死活不同意外嫁，但任性的廖婷根本不理他们的意见。在家闹腾个鸡飞狗跳，最后父母妥协了。但条件是他们给买套房在县城，让孙能带廖婷住过去。
孙能当时为了能娶廖婷，一口答应了。但结婚没几个月，夫妻两就因为流言开始有了分歧。
村邻开始说孙能其实是当了上门女婿，这在当地简直是奇耻大辱。只有家境很差，连媳妇也娶不到的人，才退而求其次去当上门女婿。
父母听了谣言气得浑身发抖，又不能一一与人理论，就常生闷气。偶尔憋不住就跟孙能嘀咕，让他与廖婷搬回来住。
孙能与廖婷商量，廖婷一口回绝。她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在乎别人怎么说。自己的日子怎么过，自己清楚就好了。为了几句流言，就改变生活方式，这太可笑了！
孙能其实也无所谓人家说什么，只是父母既然在意，就想顺顺他们。廖婷毫不犹豫的拒绝，让他很不高兴。觉得她不把自己的尊严与父母的面子放在心上。于是赌气自己回乡下陪父母住了一周才回县城的家。
结果廖婷也是个倔脾气，你孙能一走了之，她也打包回了娘家。孙能又气又急，忙坐了火车去接。
本来廖婷死活不回来，但突然发现怀孕了。折腾一番，还是随孙能回来了。
2.
但这之后，两人动不动就拿这些事出来说。廖婷说孙能不关心她，不在乎她。
千里迢迢嫁过来，举目无亲，本来生活习惯就不同，唯一靠得住的就你孙能。结果呢！一有争执，你甩手就走，完全不管她的死活。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想哭都找不到地儿。初来乍到，朋友也没有。越想越凄凉，现在新婚几个月就这样，往后要再有这种事，不敢想像。
孙能也说廖婷，生活习惯再不同，嫁过来了，不就得学嘛！世上哪有学不会的事？现村里流言四起，人活一张脸，为了夫家的面子，委屈一下，很难吗？
两个人开始互相指责，从前的温柔甜蜜，在琐碎的生活里被挤压得支离破碎。爱情以另一种面貌体会了残酷。所有想像的美好，经不起细节的折腾。
走入柴米油盐，才知道只有爱情，不足以支撑他们走过岁月。两颗天真的心开始怀疑当初的决心，也许，只是激情蒙蔽了心智的结果。
在孙能出事前，廖婷已经提过四次离婚。最后一次就是孙能出差前晚。
他本来答应第二天陪廖婷去孕检，却在头天晚上跟她说第二天要出差。廖婷气得口不择言，每次都是这样。怀孕七个月，每月的例行检查，孙能只去了两次，次次都有事。
孙能低声道歉，他是内疚的。廖婷说得没错，他真的太忙了！陪她的时间很少，别人都有老公陪伴，她总独来独往，很是孤寂。
当廖婷又说到离婚，孙能无奈地说:“婷婷，我们不离婚好吗？”
他虽然觉得她不顾及自己的感受，但总体来说是自己对不起她。人家不管不顾地远嫁过来，为了爱情也为了自己。终究要的是一份体贴与爱，自己确实做得不够。
孙能看着大腹便便，泪流满面的廖婷心疼不已。他承诺，这次回来直到她生孩子坐月子，再也不出差了，一定要好好陪她。
廖婷把脸扭到一边不看他，她才不信！他说了好几回，没一次做到了。
她说“离婚”有赌气的成分。她知道孙能爱自己，自己也离不开他。但对他的一再失信于自己又无可奈何，愤怒之下，唯有用离婚作威胁。看到惊慌的孙能，廖婷心里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天不亮，孙能就起来去赶飞机，他趴在廖婷耳边说:“婷婷，等我回来就好好陪你。你在家多注意身体，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哥嫂，让他来帮忙。”
廖婷佯闭着眼，假装睡了。孙能摸摸她的脸，轻叹口气站起来走了。
直到听到关门的声音，廖婷才睁开眼，心里冷哼:又骗我！就会骗我！！看你回来能做到不？
3.
她没能等来孙能，等来的是噩耗，把她直接从床上震到了地上。
孙能与同事去海边玩，听到有人呼救，水性不错的他第一个冲了上去。但海与河不一样，一个大浪就把他卷了下去，再也没上来。别人没救到把自己救没了，连见义勇为都算不上。
廖婷不相信，他怎么招呼都没有一声，就这样不告而别？他不是说回来以后就好好陪自己吗？又失信？
直到孙万接她一起到火车站，她都流着泪半信半疑。耳边全是孙家老少的哭声，凄厉绝望。
她恍惚地跟着上了火车，孙万说去接孙能回来。这不就是说他没事吗？他们哭什么哭？
她晕乎乎坐了一路，眼泪在脸上姿意横流，她没去擦。自己也搞不清为什么哭，反正那泪老往外流。
在殡仪馆见到冻僵的孙能，他还跟平时一样，只是脸青紫着，略有浮肿。
孙万紧紧扶着廖婷，哭得不能自己。廖婷想扑过去摸摸孙能，被死死拽住了。
她尖叫着孙能的名字，那个她一度想用离婚摆脱的男人，先用行动离她而去了。现在安静地躺在这冰寒刺骨的地方，对她不理不睬。任她痛哭流涕，悲痛欲绝，连一丝怜悯也不再给她了！
温暖的怀抱，细微的呢喃，嗫嚅的反驳，有力的臂弯，爽朗的大笑……一切一切都没有了！都被这个小铁盒封存起来，再也不会有了！
心里的悲苦比海还深，冰冷冷地刺得直发痛。胃一阵地的抽搐，由于没吃东西，空乏的疼痛传遍全身，连脑袋都是模糊的。
她用尽一切与父母争来的缘分，就这样突然断了！猝不及防，她给他的伤痛来不及解释，给他的绝望还没好好抚慰。
临走那晚为什么要说离婚？为什么要言不由衷的伤害他？这遗憾永远弥补不了了！他绝情地绝尘而去，故意的吧？他要惩罚她的任性，连一点机会也不给她。
近几个月的争执，消磨了她的柔情，让她以为自己可以随意丢下他而毫不在意了。以为自己不会再为他流泪心痛。甚至常常错觉，已经不爱了，只是不舍得，所以还在继续。
他真的离去，她才发现真正的假相是自以为是的冷漠与固执。她仍然很爱他，他仍能牵动她每根细微的神经，刺痛她的灵魂深处。
用无所谓的态度构建的盔甲，在一瞬间土崩瓦解。柔软温热的心赤裸裸呈了出来，不坚强也不冰冷。
孙能的离开，像箭一样直直地插在心的中央，血肉模糊，鲜血淋漓。廖婷直面真相，无力回头。
孙万强忍悲痛处理好所有的事，当他捧着骨灰盒出现时。靠在刚飞过来抚慰她的母亲怀里的廖婷，缓缓坐了起来，她伸出双手示意将盒子给她。
她紧紧地抱着，盒子的角咯得她生痛。大理石的冰冷透过衣服阵阵传上心间。她弯腰贴在盒子上，把脸也贴上去。孙能就在里面，他的精魂肯定没散。他怎会舍得她与孩子！他一定在这附近看着她们！
廖婷喃喃地对着盒子说话:孙能，我说离婚是气你的，我不会跟你离婚！我要生下孩子，与你一起养大的。你却当了真！居然先走了，以后就是我一个人养他了。你常回来看我们啊！一定要记得常回来啊！
廖婷妈试着与她沟通未来，沟通堕胎。但都被她拒绝了，直接了当:我必须生下孩子！谁也别劝！
她的爱人死了！可爱情还在！她还能为他做什么？无非就是把孩子生下来。为两人留下实实在在爱过的证明。孙能肯定也想她这么做吧！
两个多月后，廖婷生下女儿。眉眼特像孙能，生得很秀气。孙能全家都对她的情深义重感激不尽。
廖婷常在深夜，对着空中轻轻呼叫:孙能，你回来了吗？我们的女儿可爱极了！她越来越像你，脾气好，不哭闹。
她常常迷糊中醒来，仿佛孙能就躺在旁边，温柔地看着她。她累了，任性地发脾气时，仿佛他就在对面无奈地看着她:婷婷，我们不离婚好吗？
失去的已失去，再也不回来。但他又无处不在，连空气里都有他的笑声。
早知道就不说离婚，廖婷想。她想让他带走的是一句: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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