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岛屿的尽头等你
第一章
在认识你之前,我曾听很多人说起你
我是一艘多么平凡但却披着一身傲气的独木舟啊,但却注定往不了这世上任何一座岛屿,我是被命运围困的,永远停留在岸边的。
我看着她,这绝对是我听到过的最忧伤的话。
那年七夕,洛安将他筹划许久的婚礼择在了这座城市的老教堂。
教堂正前方的礼仪桌上摆着他们最喜爱的一张婚纱照,照片中洛安蜷坐在一块礁石上,他的妻子牵着洛安的手赤脚踩在沙滩里,被海风轻轻吹起的婚纱弧度与后面的海岸线严丝缝合,嘴角微微上扬着,含情脉脉,我读懂了什么叫做妙目传情。
让我觉得为洛安贺喜的是,在你们的爱情经历了三年之痒终于修成正果。
我无意的看了一圈在坐的来宾,却在礼堂的最后一排看到了你。引起我注意的,最后一排只有你一个人,你披着红色的风衣,涂着红色的唇膏。本应该是值得庆祝的日子,可你的脸上…我瞧不出半点喜悦,反而平静的像一滩死水。
我把你这个样子出奇的深深烙印在脑海里,一直携藏着往后很多很多年。
我用肩膀耸了耸舒婕予,告诉她在那个角落,最后一排坐着的是谁?
她顺着我的目光看了一眼,低下头悄悄地回答我,贺北,那是关傲舟啊。
在认识关傲舟你之前,我曾听很多人说起你。
你是这个圈子里的一员,声名赫赫,在我三年前还在南方没有出来北漂的时候。洛安是从小和你一起长大的,亦是从小就偷偷开始此后便一直喜欢你的人,舒婕予她们都称你们为青梅竹马,可是只有你不承认。
直到那一夜洛安把你约出来,趁着月色从背后抱住你,所有准备表白的情话还来不及说出口,你推开他,给了洛安这些年最肯定的回应,扬起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们无从而知。你知晓洛安的心意,可能你对他也有些意思,可你拒绝的如此果断。我们只知道,从你24岁的时候母亲病故开始,从此性情大变,判若两人。
大家还没来得及去追问你为何拒绝的原因,你却平白无故的消失在我们所有人的眼界里,这一走就是三年。
所以现在,不知道你秉着什么样的心态重回到众人的视野里,但是现在,你是以一种沉默的方式来参加这场婚礼的。
你兴许察觉到我们的注意,起身朝我们走来。凑近了脸再看你时,你的唇膏涂的很厚,天窗漏下来斑驳的光线伴着细尘飞舞,衬着你雪白的面孔,真是别有一丝韵味。
你真的很漂亮,许多年后我也见过不少姿色出众的姑娘,但却没一个能比得过你。
你的目光扫了我们一眼,掠到我身上的时候没有丝毫逗留,而我却仿佛心漏掉了几拍。
你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可似乎总感觉少了点光彩。
然后一把拥住婕予,说话的声音很沙哑,好久不见,婕予。
好久不见,你真是这个圈子里的怪人,也恰恰是需要被理解的那一个,我不知道你这种孤僻的性格是怎么结识我们这些合群的人,连你不辞而别了三年到今天不声不响的出现,也以你的几滴眼泪无疾而终收尾。
你走到洛安面前,终于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说,洛安你知道吗?当初拒绝你,是因为后边还有比我更好的人,所以现在,我真心祝你们百年好合。
你说话的样子诚意十足也很从容,只有特意关注你的人才惊觉,你的眼里分明别着一丝血红。
第二章
呈现给我的是你最最遥远的一面
大家更好奇的是你这三年究竟去了哪里,问你的时候你板着脸,我想一定戳中了你心里最敏感的界限,笑容也开始褪去,等到最后你才吞吞吐吐的回了几个字,我啊,去了很多地方。
简单的一句话,被你诠释的极为敷衍又无奈,谁都知道你只是草草的应付着我们,这些知根知底的人都晓得,你不想说,就没人能强迫你。
宴会结束后,我们各自离开了教堂。
要过之后很久的人生再想起你时,或许这场婚礼举行的意义,并非从天而降,只是把你带给了我。
关傲舟,其实我也是个迷茫的青年,一个人不愠不火的过着平凡日子,生活就像一杯白开水一样寡淡。那个教堂见你的第一眼,如同惊鸿掠过我的心田,就止不住我的心情不自禁去想你,你的确是个有故事的人,而且,不简单。
北漂的生活倍感艰辛,我在这个城市驻留了三年。一个人挤公交,一个人坐地铁,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穿梭在这座城市,每天都流连灯红酒绿中看尽生活的交错与淡漠,有时候躺在冗长的黑夜里,我从来不敢理直气壮的说我拥有过什么。洛安是我们共同的朋友,有时候出去看看这世界,我们沿途拍了很多风景,但那些照片中我的面孔没有一张是带着笑容。
之所以生活寡淡,是因为没遇见你,而后才生长出了会思考的灵魂。
我决心进入你坚实的生活,迫不及待的去了解你。
我管舒婕予要了你的地址,才发现,其实我们居住的距离不过短短的两三条街。
舒婕予蹙着眉,她不乐意,我知道。
只是我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的问我,你喜欢上她了对吗,还有,你从来没对我动过心对不对。
原本融合的氛围被打破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拿着你地址卡片的手僵硬在空中。我用几秒钟快速组织了一下语言,我说,婕予,上帝生来就赋予我们爱与被爱的权利,但是谁的一生都不能勉强的去爱一个人,你是个很好的姑娘,你没有比任何人差,唯一无法填补的空白仅仅只是一种感觉。
她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暴烈,那些我以为应该大发雷霆的情绪统统都没有,反而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说,贺北,我不怪你,我只是想不通,我们认识了三年,还比不上她出现的几天。
我又见到了你。
你还是涂着很厚很厚的红唇膏,周围有那么多的人哪,可是我却在人群中第一眼就辨识出了你,你太特别。
我叫你的名字,关傲舟。我喊的那么随意,好像我们已经认识了好久。哪能啊,你以为的这是偶遇,其实是我在你家楼下守株待兔了好几天,看似轻轻松松的开口,心里又酝酿了几百遍才能勇敢的去启齿。
你停住往前迈开的步伐,只是轻轻的偏了一下头,余光里瞥见是我,你回过头来,是一种懵懂的表情。
你极力回想着,可能你在哪里见过我,但你就是想不起来。
我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朝你招手,我叫贺北。
你再次斟酌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哦,是婕予的朋友啊。
一路上我们有点尴尬,我看的出你对我有点抗拒,我像一个急着向你推销商品的导购员,不断的把我的热情试图传授给你。
但我应该怎样解释你才能知道,平时的我真的不是这样。
我也慢热,性情冷淡,不爱凑热闹,不擅于那些与人交谈的奥秘,有点自诩清高。爱搬弄自己三三两两的文字,去投过几次稿,都被拒了,只是我没放弃,不撞南墙不死心,唯一欠缺的就是懒懒幽幽,做事情总三分热度。
我也不是一个厚脸皮的人,却一反常态,执意把我的电话塞进你裤兜里,半来玩笑半认真的说,一定要打啊。
你眼里的恹恹不满我都察觉着,除了沉默,我不懂得要如何回避这突如其来的悲伤。我只是想,以为靠近了你就有了机会,可你现在这个样子,呈现给我的是你最最遥远的一面。
三分热度唯对你用了七分
我说过,没遇见你之前,我仅仅是一具会行走的躯壳,而后才慢慢生长出了灵魂。
我爱上你,虽然这个想法崭露头角的时候的确也被自己吓了一跳,但我的心似乎比我自己平淡的多,早早的接受了这个念头。
那个婚礼上的你,你的那双高深莫测又包罗万象的眼睛,就令我想要拥抱你。
我又厚着脸皮去过你家几次,刚开始你连看我的眼神都佩戴着一丝反感,没有半点脱泥带水,直接把我拒之门外。
我也顽固,有好几天就这样站在你门外什么都不做,不去上班,真的太无聊了,就从包里翻出一本书来,连我自己都暗自陈佩自己的毅力。我想大概你是尊易碎的陶瓷,需要比别人多一点的力量来感化。
你觉得我天天站在门外极不雅观,怕左邻右舍说三道四,终于大发慈悲让我进去坐坐。可你也仅仅是客套的将一杯茶水呈在我面前,只管丢下一句“自便”,继续守着电脑打理你的微店。
屋子里氲氤着一种淡淡的幽香,是我叫不上名字的檀香,四周反正我目光能普及的地方都很干净。沙发斜摆着,窗外的阳台里挂着好几件大红色的风衣,更吸引我眼球的是,书桌上有很多零零散散的小物件,中间有一部分棱角被磨的光滑,单是从构造来看,我就知道,它们有点年头了。
有一面墙壁上贴着张爱玲,上个世纪的海报看着尺寸不大,仔细还能找出一点点泛黄的瑕疵。我想大概你和我一样,都偏爱年代复古的风格,听说这类人不是心里住着一个沧桑的灵魂,就是曾经在夜里崩溃过的,心里头有部分死掉了的。
那个早晨,我没有想到,你会主动拨通我的电话。
铃声只响了两秒,开始我不以为意,你是那样一个高冷的人哪,兴许是按错了吧,我想。便走进厨房开始准备今天的早餐,几分钟后,我停下手中的动作,突然心里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顾不上换下睡衣匆匆踩着一双人字拖就朝外跑去,明明只有两三天街的距离,我却感觉这个距离已经足够遥远。
我使劲的敲着你的门,房间里一点声音也没有,正是因为这种出奇的寂静,才让我感受到了深深的惧意。
我破门而入,踉踉跄跄的闯进你卧室,果然你一动不动的倒在那里,地上有一只碎掉了的杯子,脸色煞白,被抓皱了的床单我能想到你晕倒之前痛苦的模样。
暗自咒骂了自己一句,该死,怎么没有立刻过来。我发誓,你这个样子,真是让我怵目惊心。
我赶紧抱起你,你的身体很轻,也比我想象中要冰凉很多,真是同你的性格一样。嘴里还含糊不清的念念有词,我用耳朵贴近你的嘴唇,我会意,好,好,不去医院。
终于楼下的小诊所里帮你挂上吊针,很小心翼翼的帮你盖好被子,直到你脸上夹杂着的紧张情绪渐渐松懈,我也放心的跟着松了一口气。
你醒来发现我一直盯着你,有点不适应,稍稍别过一点点头,避开我投过来的目光,说,谢谢,麻烦了。
你总是这样,总把你那锋芒毕露的一面展现给我,我很想暴怒的揪着你,问你能不能把你的温柔也施舍一点给我,关傲舟,哪怕尝试着向我妥协一次也好。
但是我不能,既然是我喜欢你,就要提前做好接受坏结果的打算,就要有这样一份男人应该有的大度和包容。
我努力降低自己说话的声音,怕吵到隔床熟睡的病人,但我能保证这些话都能准确的飘进你耳朵里。
你得的是急性肠胃炎,还伴随着高烧,而且你这病历,这个月就已经发烧过好几次了。我把先前医生递给我的册子给她看,耳畔还回响着医生语重心长对我说的那一句,她啊,是这里的老顾客了,常常发高烧,这次更严重,怎么还昏迷了呢。
你没有接,视线一直放在窗外,淡定的几乎这只是一件很细微的小事。
窗外灯火辉煌,我看见你眼里那一团浓的化不开的愁雾。半晌之后我又问了一句,为什么你…并没有告诉…
我还没有说完,你就打断了我接下来所要讲述的,也同样给了我一个很失落的答复。你是想问为什么我第一时间没有打电话给婕予或者洛安,而是打给了你,你停顿了一下,嗯,因为你家和我住的公寓不远。
第四章
我也只不过是希望有人爱我
我相信你不是故意,但你的确刺伤了我。
原来真的有那么一个人,你得不到,就真的不甘心。
我从来都不相信什么缘分,自打命运让你出现在我的轨迹里,就印证了你是我去追求爱情的一次机会,我也固执的笃定,你就是我的幸运。
我发现我变了,变的有动力,变的有目标,变的勇敢和果断。 你知不知道我很想和你有长久的未来, 很想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你,很想抱着你痛快哭一场然后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很想陪你走完接下来的余生。
所以,事不宜迟,我决心要告知你我的心意。
那天下午我把你约在一家咖啡馆,我特地打扮的很帅气,兴许是上次的事情,你态度对我也有了明显的好感。你一成不变的涂着很厚的红唇膏,披着那件红色的风衣,让我想起第一次见你的那个教堂,匆匆一瞥,也是如此惊艳。
我帮你点了一杯拿铁,我知道你很爱喝,我偷偷在意过你平时的细节,观察你生活的节奏,所以,除了你那善变的思想除外,也许你的品味我都能精确的拿捏。
过了几分钟,你终于察觉到这个下午似乎与往日有所不同,抬头认真打量我。
被你这么盯着,心虚的我气场急转直下,我重新鼓起并不磅礴的气势,义正言辞的说,我喜欢你,傲舟。
你搅动咖啡的手停下来,仍然一脸平静,我暗暗在心里丈量着与你的差距,要做到同你如此宠辱不惊又需要多强大的修养和阅历。
你看着我,说,然后呢,你想怎么样。
你的话刚一落进我耳朵,我就恨不得立马找个洞钻进去,好掩饰我此刻无地自容的尴尬。
我甚至立刻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怎么就不怎么样呗,然后绝尘而去。
但另外有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却狠狠的把我摁在椅子上,强迫我把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一字一句的对你全盘托出。
关傲舟,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一见钟情,即使我身边也存在着很多貌美不比你差的姑娘,但能对上眼的,仅仅只是一种感觉,比如你。
我第一次这么秉着七分热度去爱你这么久,所以我不知道应该要为你做些什么,哪怕是周遭环境里任何一件细微的小事。直到上次看到你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我的心就好像快要窒息掉。我才明白,我中了你的毒,而且,无药可救。
我只是你生活里的一个影子,你却在我的生命里占有重要地位。如果我只是个单纯的过客,为何要让我闯入你的生活,我千百次想过要离开你,但仅凭一己之力我做不到。
你的背影单薄,你的影子萧瑟,我想和你在一起,从踽踽独行陪你形影不离。你可能会觉得荒唐,是的,谁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毫无保留去爱一个人,但是你却实实在在的打动了我,这世间也没有任何温情脉脉的相识,明知你是刺,还要伸出手去。
因为,你是我的一次机会,唯一不多的能让我人生圆满的机会。
你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或许你全然没有料到,其实我并非只是一时兴起,而是完完全全的掏出百分百的真心。
你开始按捺不住,情绪有那么一点点失控,缓过神来。居然抓住我的手,却说了一句很茫然的话,我是一艘多么平凡但却披着一身傲气的独木舟啊,但却注定往不了这世上任何一座岛屿,我是被命运围困的,永远停留在岸边的。
我看着她,这绝对是我听到过的最忧伤的话。
也是过了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你这句话的意义。
你问我想怎么样。
我也只不过是希望有人爱我。
当你听完了我这番话,时间仿佛停滞了很久。足足过了一分钟,在我觉得自己蓄积的失望快要透顶的时候,起身正准备离开,你忽然站起来从背后很用力的抱着我。
你说话的语气很轻却也坚定,我也希望你是我的一次机会,我会好好爱你,尝试着去拥有你。
电光石火之间,我的脸上背着你燃起两片绯红。
第五章
你从来独立特行,说走就走。
我应该为得到你的应允和为我的孤独终结而高兴,只是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你说的是…是尝试着去拥有我。
直到有一天的早晨我醒来,被窝里还残存着你的余温,旁边却没有你的身影。
落地窗台把太阳的光辉零零散散的折射进来,我看了一眼卧在床头的闹钟,早上八点。
你给我留了早餐,是我最爱的谷饲西冷牛排,还有一杯刚出炉的牛奶。
我心里有种很舒服很温暖的感动,觉得现在这一刻,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但是这种想法,在两个时辰后就被我完全的扼杀掉,直到时间过去了很久你还没有回来,旋踵而至冒出来的是一个可怕的念头,这种念头不止第一次。
又是这种不祥的预感,直逼我的丹田,带给我强烈的压迫和不适应。
放下被我攥的温热的杯子,我走进卧室,终于发现,少了一个箱子。
不止这些,你的衣柜是空的,你偏爱的唇膏也不在原来的位置,鞋架上也多出来一个空格,这座房子,有关于你的一切,笔记本、画板、照片统统都随你销声匿迹。
我有点不知所措,渐渐开始慌了。
我并不想接受这个现实,我去找婕予,暴怒的在她房里闹,婕予,你知道傲舟去了哪里对不对。
她平静的望着我有点失控的样子,同样暴怒的揪着我,哀怨的语气一阵一阵传进我耳朵,你从来只把我的爱丢在一旁,我没想过你原来爱她这么深!她朝我吼,她走了啊,关傲舟走了你知不知道,三年前的那一幕又重演了啊。
原来也有那样一个人,你眼睁睁看着他喜欢别人愈来愈深,所有的努力和深情终究兑换不了想要的,哪怕没有嫉妒的成分也足可以摧残掉她爱情的自尊。
我努力缓和自己的情绪,但这个时候我实在抽不出手去如何安慰她,只想蹲下来,好好没出息的哭一场。
婕予说的没错,关傲舟,你又这个样子,总是独立特行,说走就走,再次消失在了我们所有人的眼界里。我讨厌你这一点,总爱不辞而别。
原来我们美好的时光真的只有那么一点点,在一个不算太明媚的早晨,任由时间被堆砌成了往事。
那个你病重昏迷的下午,我把你抱起,你含糊其词把紧促的鼻息喷进我耳朵,那一刻我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那时候你真的醒不来了,我应该怎么办。
我们只看过一场冗长的电影,在没有灯光漆黑包围的后排,你手捧着爆米花,轻轻的偎在我的左肩,长长的头发弄的我的皮肤有点痒。你被里面的喜剧情节挑拨的哈哈大笑,那是你在我面前表现的最最孩子气的一面,我的眼睛微微一眨,这珍贵的画面,被我轻轻的拍进脑海里。
我时常赖在你家,也因为我的到来,这座房子添置了我们许多共同爱好的东西。一看到这些,我只要闭眼就会想起,你换下红色的风衣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你手把手教我做饭,我反过来抱住你,第一次啊,你主动给了我一个比任何时候都含情脉脉的吻。
你从此在我的世界失了踪。
你不见了我才发现,尽管我们走过亲密的关系,但我对你的了解还那么匮乏,还不够全面。
我从来不过问你以前的生活,只看中你眼下的品味,在意你平时处事的细节,所以我连你的生日、信仰什么、一个稳定的地址,这些都不知道。傲舟,你果然是一只独来独往的独木舟,冥冥之中到底是什么因素驱使着你不停奔波。
你在我生命里所遗留下的,也只有一间租来的公寓,以及,留下我一个人面对着这些看不见碰不着的回忆。
第六章
你切实存在过的证据而并非我的臆想
有一天夜里,我又梦见了那个老教堂,你依旧坐在最后排,我牵着婕予跑过去用手轻轻拍你的肩膀,你回头,场景忽然变了,变成消毒液刺鼻的病房里,你从袖口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一刀扎进我毫无防备的胸膛……
我捂着一身冷汗惊醒,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没有月色,我不开灯,房里滚动着一种闷热的空气,目光所及的地方皆是黑暗。
我努力的把眼睛瞪到最大,妄图驱散这团逼仄的黑暗。一个人躺在有些宽敞的床上,这几天,我没睡过一个好觉。
也许这一切彻头彻尾都只是个梦境,根本没有那个七夕教堂的偶遇,我根本从来就不认识你,可我也想努力的说服自己去相信这就是个梦。
太不真实。
我每天翻阅着手机里我们那些动作亲密的照片,听着有一次你心情大好哼歌的时候我悄悄录制的音频,这些都明晃晃招摇的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告诉我都是你切实存在过的证据,而并非我臆想。
和你在一起我没法告诉你我有多快乐,早上醒来你叠被子我准备两个人的衣物,我扫地你拖地,我做饭你洗碗,然后各自忙自己的工作,下班一起买菜回家,饭后牵手散步。我们也拍了很多照片,但每一张照片里我的面孔都带着很灿烂的微笑,我挑出一张我们合影最好的一张,在设置里让它成为我的桌面壁纸。
已经有很久没有去上班了,老板才不会因为我在爱情的沙洲里失了意而特殊看待我,他打来一通责问的电话,尽管他一直都在那边喋喋不休,但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吱一声。在他面对着公司的利益关系还有我时,始终是前者更重要些。
在年轻的时候我怎么也不会料到,以前那个口口声声不相信爱情的少年,多年后会为了一个女人沉沦到这种地步。没办法,因为我爱她。
洛安来找我的时候,我酩酊大醉的不省人事,事后他再向我描述起那个场面,这辈子都不敢再去恭维第二遍。
我顶着一头蓬松的头发,两个很明显很匀称的黑眼圈,鼻翼周围爬满了长短不齐的胡渣,房间里到处躺着酒空的瓶子……或许,那是我一生中最不堪回首的一段时月。
我认为他今天也是来劝诫我的,打开门正想回绝,而他的一句话,立马把我从沉沦的的边缘拉回来。
或许傲舟并不希望你现在这样,其实她一直很爱你,有很多事情,总归是身不由己的……他说。
我站起来,一本正经的看着他。
要不是婚礼那天我把太多的注意都放在了你的身上,也许我也能看到在你拥向洛安的时候,洛安哭了。
宴会结束后,大家各自离开了老教堂。
你寥寥数语用一句话一个“远方”就将众人搪塞了过去,在最后的时刻,你叫住了洛安。
洛安却比你更着急的先一步问你,怎么样,你好点了吗?
你摇摇头,眉角眼梢间都是无法言传的苦涩。
洛安把这一切都完完整整的告知了我。
三年前的那个夜晚,洛安向你表白时,你拒绝了他。在洛安的穷追不舍下,你终于说出了缘由。
你妈妈的死因是白血病,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没能及时得到治疗。在你收到了第一张病危通知书的同时,你也拿到了第二张令你不能接受的化验报告,那种几率在医学界是非常渺茫的,伴随着遗传性的病毒还是无可避免的降临到你身上。
你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可你也只能眼睁睁的任由这一切发生,什么都做不了。
从那以后从此性情大变,判若两人,你觉得,关傲舟关傲舟,就是被上帝关在港口里的那一只,不被照料,想拥有一个平淡的人生都不能如愿。
你劝洛安放下你,找一个比她更好更爱你的女孩子,其实你也想离开这座充满忧伤的城市,渴望能彻底的治好它,因为你从医师的口中得知,在完全充裕的金钱支撑下,在心情完全平和的状态下,选择化疗,起码需要四年。
除了洛安,你瞒过了所有人,也再三嘱咐不要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你怕的是大家担心你,给你带来无懈可击的压力。
当大家以为你回来的只是凑巧罢了,其实,你千里迢迢而来,只为给曾经深处过的洛安献上一句真挚的祝福。
在最后的谈话里,你提到了我,问洛安,那个站在婕予背后的是谁?
第七章
为而后的余生说一世情话给你听
所有关于你的故事,所有迷雾重重的细枝末节,在这个下午,释怀了我心里所有的困惑。
原本定在婚礼第二天的飞机,你没有走,从洛安口中打听我的名字,你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回到家火急火燎的取消了航班。
原来你很早就注意到我,可是,为什么你不早说。
你和房东商量了很久,面对房东咄咄逼人的不退让,不惜花两倍的价钱才租到这间离我家不远的公寓。
刚租来的那几天你故意将我拒之门外,其实你在里面认真的布置房间的格局,镶上很艺术的装饰,搭配着复古的风格,只希望把你认为最好的一面展露给我。
你只心仪披红色的风衣钟爱涂很厚的红唇膏,每天对着镜子铺上一点点的粉底,只不过是希望你的气色看起来红润些。
病情的原因通常折磨的你发高烧,直到那天药物也没能抑住你的疼痛,连人带杯倒在地上。在比任何一次都生死攸关的瞬间,用最后一点点的力气掏出手机,纵然你曾经很爱洛安,但你还是毫不犹豫的按下了我的号码。
明明你心里有我,却还要故作矜持,害我兜头而转好大一圈子才让我抓住你遏不可求的幸福。但其实这些,我真的丝毫不会介意,若你早早的告知我这一切,就算全世界都对你恶语相加,我和你一起承受,为而后的余生说一世情话你听。
婕予突然造访,带着一种温和的笑。
以人性中最友善的面目道出了此次登门的目的,很直接。她说,贺北,我终于可以不再喜欢你了,终于可以好好活下去了。我知道你很爱傲舟,你感动了她,也实实在在的感动了我这个旁观者,我想了很久,或许我执着爱上的,也是你执意无畏去爱别人的那一面。
我看着她的眼睛,只觉得清澈。
其实婕予你想要的,也不过是希望有人爱你,你把太多的青春耗在了我的身上,你不该以这样的方式度过一生。人云亦云,你会遇见更好的人,你能拥有更明亮的生活。
我和舒婕予关于爱情的谈判,对着两杯拿铁,以和平方式只字不提的宣告了它的终结。
再后来我想起这段纠缠,只剩模糊,温暖或者暴烈都没有,在彼此得记忆里是那么清浅,仿佛一律青烟。能真正让我们铭记于心的,是在以后经受了漫长岁月的洗礼而完整无缺的友情。
我送她到门口,关上门的那声巨响,我心里的那扇门,也悄悄闭拢的含蓄无声。
洛安说,只是暂时离开了,可是关于你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
我现在要做的,是要好好重新振作起来,才有力气等你回来。
我重新找到了一份工作,公司老板人很好,对我和同事都很招待。虽然现在的我,还是一个人挤公交,一个人坐地铁,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穿梭在灯红酒绿中,一个人躺在冗长黑夜里。可我不觉得孤独,我有了一个因你而生长的灵魂,得以让我在人潮洪流里,源源不断的灌给我支撑下去的勇气。
过了有很长一段时间,聚会的时候洛安也私下悄悄问过我,万一傲舟……
我随手就挥他一拳,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完。
我说,我从来没有花时间去思考这样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我也不知道何处滋生的自信,我不知道傲舟什么时候会回来,但她一定会回来,我能做的就是努力变优秀然后给她更好的生活和未来。
我动过想要拖着一只箱子去找你的念头,但是天大地大,我该踏上哪一辆才能找到你的列车。我明白你悄悄离开的目的,你怕告诉了我这一切,面对着我潮汐般温柔,你怕没有平和的状态来抗衡病魔,你怕你没勇气走掉。
我尊重你,我买下了这座公寓,房间里的规格我没做一点改变,按照你喜欢的样式物有所处的妥放着。它们存放在这个空间里的意义,无非是在等着这座房子的另一个主人,而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在等待一段不知名的归期……
第八章
终于等到你,还好没放弃
两年后,地点仍是那间老教堂。
明明是来参加婕予的婚礼,你却反客为主,趁着众人都在的日子,问了一个我从来都不敢花多余时间去想的问题。
话筒的力量将你沙哑却清楚的声音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贺北,谢谢你,这辈子我终于可以好好爱你了。
这六百多个日日夜夜我每天都忍着相思的煎熬,我好怕自己战胜不了病魔,我好怕我回来再也找不到你……
说着,你竟哭了起来。
同样的问题曾经洛安也问过,我没有想到,在你消失了两载,风尘仆仆的回来会选择在一个没有月色的夜晚,真失情调。
那晚我依旧到很晚才回家,隔着万家灯火远远的就看见挂在阳台上红色的披风,它在那个黑夜里是多么明亮的一盏指明灯啊。我好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拼命的往前跑,我推开门,你就这么不可思议的完整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你意气风发,虽然化疗让你掉了不少头发,但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神采奕奕的你。
我努力让自己佯装出平静的样子,可谁都知道,我的心里藏着一场海啸。
我轻轻的拥住你,吻掉你哭花的泪痕,你真的是一尊易碎的艺术品,需要我精心的打理和呵护。
从此以后,你不会再受苦了。
我说,因为你是一只独木舟啊,我就用灵魂和上帝交换了一座岛屿,我一心在尽头等你,承蒙上帝照料,终于等到你。还好没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