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短篇志怪小说《南川子》第卌四篇:白玉
南川吴某,善书能诗,倜傥淡泊,有君子之风,人皆呼其吴郎。然幼失怙恃,饮食舅家。弱冠独立,尚未室。日伐薪刈草,往来负贩,以为生计。
一日樵于南山,偶见白骨一堆弃于山麓,为曩昔之所未见。思为野犬所致,不忍其曝晒当天,乃垫覆以草而瘗之,祷之再三乃去。
日落而归,食讫,枯坐于床,忽一人搴帷入,素衣白面,乌发赤舄,近前施礼曰:“鄙人白某,日前冢遭盗侵,曝骨于野。今感君殓骨之恩,铭刻不忘!有白玉数枚相赠,可至村西槐下取之。此上古之美玉,吾家传世之宝,价颇不菲,鬻之可得金数万。明日早起,晚恐无获,切记勿忘!”言讫不见,吴乃惊醒,知为一梦,而觉其异。
其时尚早,然寐意全无,挨磨诘旦,乃振衣起。至槐下,而渺无人踪,正踌躇间,忽有物晱晱于地,粲然有光。就近检视,果然白玉数枚,错落草间。吴乃一一收入囊中,怀抱以归。
时吴境困顿,遂怀玉赴县所,欲寻当铺典之。典人见白玉,知为罕物,而讶褴褛如吴郎者何得之。邑中值有赵姓富绅失盗,云失白玉数枚。典人遂疑之,托言银未足备。使吴少待,乃阴遣人报于邑宰,无何皂役数人拘吴去。
至于公堂,邑宰问白玉事,吴无措,乃实言之。众皆不信,谓其畏罪妄言。乃召赵绅来,示以白玉,果其失之者。宰乃断为吴郎所窃,而吴固不肯认,遂羁吴于狱。
吴痛心疾首,求告无门。狱中乌瘴,夜深乃得眠,恍惚间复见白某来,谓之曰:“君心勿忧,吾自有计使君安然出,但少耐数日。”吴乃略安。
时邑宰有女名曰玉儿,芳龄二八,尚未字。某日游园中,忽扑地不省。疑为中风而医药不能解,或谓其惑于邪祟而醮禳罔效。如此三日,邑宰心忧如焚。至夜书斋假寐,一白衣人忽至。欲叱所从来,而口不能言。其援笔就案行云数行,既毕,则化风而逝。宰遂惊醒,观案上,赫然有字:
吴钩看罢枉凝眉,
郎君可解此厄危。
有道终能成就业,
冤不冤来悲不悲。
细审之,则见句首“吴郎有冤”四字。心讶不能解,转思吴郎者何人,乃忆及日前白玉案。遂召吴至,细诘之,吴备述本末。又召赵绅至,诘其白玉所来,对曰祖传。
宰乃使人暗访,乃知赵绅本摸金世家,盗冢无数,是以发迹。遂复召绅至,严讯之,招供白玉为盗发南山古丘所得。宰遂抄没其产,而开释吴郎,还其白玉。
吴喜不自胜,谓宰曰:“感公明断,无以为报。窃闻令爱微恙,余或能解,不知可为犬马?”宰本不愿,又思及“郎君可解此厄危”句,乃许之。
吴乃取赤箸一双,就于门前击而歌之。词句佶屈聱牙,皆不能解。无何,宰女果苏,人皆讶之。吴不语多,而归葬玉于白衣士。
先时,吴郎初入狱,万念俱灰,苦不欲生,而白衣人又至,谓其曰:“吾今已作藏头诗,言白玉事与君无涉。今又勾宰女魂去,令彼昏厥,而君请医之,吾自于暗中设法,可神汝技。宰必感汝之恩,则君困可解。”而事果如是说。
后宰感吴医女之恩,又怜其才,乃招吴为东床。吴自是益奋发,终成名士。
文言短篇志怪小说《南川子》第卌四篇:白玉(丁酉年二月初七初稿,十一日二稿于京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