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山巅

  从那儿我长途跋涉

——海子《黎明之三》

   1.东临碣石

歇下疲惫的马车

抽出身子

登临这遥远的高处

来清洗一下

自己发黄的思想

暂时让我们放下木箫

来尝试岩石和海水的

的约定和梦想

鱼群和稻田一样遥远

荣耀和星辰一样遥远

今夜啊，我的睡眠

被海风温暖

   2.泰山绝顶

猎人的弓箭放下

兽皮靴子也脱下吧

从何时起我们变得纹理粲然

如一枚摇动了青涩的橘子

开始在夜晚将土地的情歌歌唱

今天我走得这么高

连神赐的马匹都不要

擂响的铜鼓声中

所有的风儿向东吹

所有的五谷让人醉

而石碑自山颠升起

我们自然的心脏

不再孤单而恐惧的回响

   3.会稽山阴

从浴火的龟甲上

痛苦地走下

象形文字，今天像蓝色的水

流动中显得凄凄迷人

治水的汉子

在哪一块岩石边倒下

以致菊花成旗

骨头在夜晚采摘月光

白色杯子

做成自在的嘴唇

今天我的尸骨残存

定要尝遍百酒

然后爬回竹签

像细脚的昆虫一样静静躺下

   4.南极潇湘

道路从来不曾这么遥远

那从天空垂下翅膀的大鸟

也不曾把你望见

道路从来不曾这么遥远

我舟楫摇断，楚歌低徊

芷兰之思苦口难言

道路从来不曾这么遥远

神巫和药王止不住的血迹

挂满木叶

挂满秋日展开的天空

道路从来不曾这么遥远

千年明月，一江春水

还有南方的船底星座

一起陪伴你的好水好山

   5.落马阴山

河流在这里舒缓

城墙突兀地绵延

锄头和弓箭今夜相安无事

今夜，马匹嗜风

草原像沉睡千年的大床

从情人的眼睛中放出光来

情人的眼睛

是望断山崖的一双眼睛

跋山涉水

是让人心里抓狂的一盏孤灯

她的泪水

距黑暗差了几座烽火堡垒？

距森林隔了几块幽幽的墓碑？

   6.祁连梦断

字正腔圆的话语

在今天变得分外亲切

多少天了

驮马也举步维艰

兽类的足迹混杂于我的足迹

九月的湖泊长风万里

如我的生命在惊奇中变得清澈

你的马匹是一座穹庐

我的马匹是两座穹庐

雨水一夜

那一条条青草

是北方兄弟们的问寒问暖

   7.日落昆仑

大鹏鸟飞去了

阳光尝起来有一点腥涩

这么多尸体

这么多坚硬的雪

是谁爬到这么高

是谁苍白的脸上还含着笑

落日像鸽子衔来的红手绢

像躺倒在山顶流血的青铜

而我的脑袋如一枚石化的鸟卵

在这天子的车辇

也难以抵达的地方

长出三丈三尺翅膀

明天我会吐出富有神采的语言

明天我洗净的骨骼

高挂木端

是彻底洁白了的梨花

与众多的落英一道

守望春天

   8.啊，天山

就让我的眼睛含在你的口中吧

白杨树下的姑娘

骑上你的枣红马，跟我一起

看洁白的山顶擦拭蓝天

自从第一阵雨水

我便找到了你清新的容颜

葡萄美酒在夜晚将杯子敲响

漂亮的人儿啊歌声多嘹亮

这雪中之山

正如天底下我送给你的一枝花朵

天堂的鱼腹中不凋的花朵

刻满你我星光下传奇的花朵

   9.喜马拉雅

喜马拉雅

从天堂跌落的翅膀

我的飞翔在最初的海岸

贝类孕育珍珠的海岸

石头房檐下

新鲜的信风

带来被我们遗忘的

古老帆船上的歌声

歌声

蜂群与鹤鸟舞动的音符

美丽的女妖不曾拦下

我的堕下天堂的翅膀

破开的石头与雪

我来自白象漂泊的东方

拾着大地的阶梯

喜马拉雅

朱雀与菊花的旗帜

被风摇响

被神谕的山崖摇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