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援手,救赎灵魂
崔斯坦对迪伦轻轻耳语,说他没有骗她,但是她不该来这里。一切还是得照旧。他还是无法和她一起你,而她也不能待在这里。就像刚才那个女人的遭遇,早晚也会发生在迪伦身上,这里太危险了。
迪伦仔细思索着他说的每一个字,想到因为自己的大喊害了那个女人,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内疚感。
他深吸了一口气,双臂把她搂得更紧了。“她的死全是我的错。这个地方就是这样,如同地狱。你不能待在这儿。”
“我想和你在一起。”迪伦恳求地说。
崔斯坦很沮丧,他们不能一直呆在荒原,他也去不了那个灵魂称之为家的地方,从来都去不了那里。
“那么到另一边的世界怎么样?”“到我的世界去,和我一起从荒原穿越回去。回到那趟列车上。”
“这个对我来说也是不可能的。”他说。
迪伦告诉他伊莱扎说过的话,他阴郁而绝望,认为这是孤注一掷,风险太大。
迪伦继续哀求,说自己不想再回那儿了,起码不想独自回去。她要回到那列火车上去,让他和她一起走。的确,没有他在身边,回去就毫无意义。她历尽千难万险,经历了所有这一切,全都只是为了回到他身边。当时她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明知前未卜,但她仍然这样做了。他也愿意为了她冒险吗?
她看到他脸上犹豫不决的表情,继续恳求他,“如果不行的话,你可以再带我回来。但是我们能不能先试一试呢?”
他的脸上表情凝重而痛苦,他说他不知道能不能这样,他没有自由选择的权利,他的双腿并不属于他。有时它们会把他带到某个他不得不去的地方,比如它们曾经让他离开她。
迪伦问他,他是自己的摆渡人,如果她跑掉了,他是不是一定要跟着。他说“对。”迪伦冲他一笑说:“那我就在前面带路好了。”
迪伦知道自己无法完全说服崔斯坦,但是他也没有尽力劝自己不这样式做。
他听她讲述上次分界线分别后的种种遭遇。每一个小小的细节都很吸引他,因为她所经历的这些事都是他见所未见的。她告诉他那些记录室里的名册,包括他的名册,他的眼睛惊讶得睁大了。
他不知道把自己的名册填满后,是不是他的工作就要结束了。他的眼神中透着痛苦和悲哀。
迪伦告诉他,他应该感到自豪。所有这些灵魂,所有这些人都是因为有他才活了下来。他摆渡过去的灵魂要比失去的灵魂多。
迪伦说她看到有些名字被划掉了。他点点头,“他们就是那些失去的灵魂,半路被恶魔们捉走的那些。但让我欣慰的是他们还是被记录在案了,把他们的名字和要对他们的死负责任的人的名字放在一起才公平。”
迪伦的嘴唇颤抖着,坦白自己的想法,“那么还应该有一本为我预备的册子。”崔斯坦大惑不解地看着她,完全没有明白她的脸上为什么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她用沙哑的声音说,“都是我的错,那个女人的灵魂应该记到我的名字旁边。”大颗大颗滚烫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他的手指上。
他用拇指拭去她脸上的泪痕,轻柔地把她拉过来,轻轻地吻开她的双唇,他的嘴唇温柔地在她的唇间滑过。
破晓时分,天空变得晴朗、蔚蓝。迪伦站在小屋的门槛上,愉快地抬头仰望。眼前的荒原比起之前那个让她苦苦煎熬的火炉似的荒原要她千万倍。崔斯坦走近她,看到天色后也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我们走吧。”迪伦迈着大步上了路,崔斯坦只是站在门口,目送她渐行渐远。迪伦喊他快点跟上,他不知道自己行不行,对她喊道:“这太有悖常理了。”迪伦鼓励他“试一下。”
他叹息一声,心情更加沉重。他答应了她自己会试一试的。他的眼睛闭上片刻,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到自己的脚上,心中暗想“走”。他本以为什么也不会发生,本以为自己会牢牢定在地上动弹不得,会有一股非常强大的压力把他留在原地。然而,他居然轻而易举地就上了路。
崔斯坦赶紧停住脚步。他几乎不敢呼吸,等待着天空中飞来一道闪电,等待着那一击之下的剧痛,这是对他胆敢违抗无言的天命的惩罚。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他觉得不可思议,在满腹狐疑中继续朝迪伦走过来。他感到太蹊跷了,他一直等着有什么东西会来阻止他。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好极了。”迪伦现在感觉自己勇敢极了,她用手指勾住他的手指,开始继续赶路。崔斯坦被她温柔的手牵着跟在后面。
山谷没有给他们制造任何麻烦。风景很好,他们看上去就像任何一对手牵手漫步乡间的年轻情侣一样。
山谷是一片开阔的沼泽湿地。他背着她在一摊烂泥里择路而行,互诉着分别后的经历。
在崔斯坦的催促下,他们在夜幕来临、恶魔包围之前就进了屋,把恶魔们沮丧的叫声关在门外。
暮色中,一个老人被恶魔拖下去了,一个小女孩在摆渡人的怀中惊恐万状,拼命叫喊,他们被太多的恶魔包围了,走不了。迪伦让斯坦去帮帮他们。他告诉她,他不能去,每个摆渡人都只对自己引导的灵魂负责,无权去管其他的灵魂。
迪伦一想到那个可怜的孩子正在经受折磨,她的眼睛盈满了泪水,她不能袖手旁观!他们离安全屋不远了。她脑子里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她要跑出去分散恶魔的注意力,或许只需一分钟左右就可以。
她转身突门而出,朝外冲去,她浑身热血沸腾,决心压过了恐惧感。只要分散恶魔几秒钟的精力,他们就得救了。她可以办到。
崔斯坦来不及阻挡她,他追了出来,大声喊她,追上她,用力拉着她。恶魔从四面八方攻击她。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在冒险。她把自己的命连同她和崔斯坦在一起的机会都押上了。
崔斯坦的胳膊死死抱着她的腰,她不再挣扎,由着他拖着自己向安全屋奔去。他再次砰的一声关上屋门,他使劲压着心头的怒火。
迪伦关心地问他那个小孩子和她的摆渡人安全了吗,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她居然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牺牲自己,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陷入了沉默。
她知道小孩子和她的摆渡人安全了,她嘴上浮现出一丝羞怯的笑,他们能幸存下来就是对她的肯定,证明她刚才的选择是正确的。崔斯坦看她还在笑就更加生气了。恨恨地挫了挫牙,让她再也不要做这样的傻事了,她差点被恶魔抓走了。
迪伦垂着头,心有余悸,低声说对不起。跟自己魂飞魄散比起来,她更害怕他生气,她对他说“我只是情不自禁想做点事帮他们,我受不了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就这样被那些恶魔捉去。”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看到她的可怜模样,崔斯坦的脸色渐渐和缓了。
她并不后悔。自从因为自己的粗疏大意,害得那个可怜的女人丧了命,她心里一直背负着沉重的罪恶感,现在她可以减轻一点良心上的不安了。她知道自己永无可能让那个女人再活过来,但至少她在这里也做了一点点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