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点半，我在这里等你
1
此时，黎沫正在专注地看着一只寄居蟹，她没有听到众人的尖叫声。大浪打来，瘦弱的黎沫轻易地就被浪卷进了大海。
她卖力地扑腾着，却没办法叫出声，而自己的身体，慢慢地下沉。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她看见了从明亮海面投过来的人影。
如果，学会游泳就好了。黎沫想着。
回到家里，已是一周之后。对于自己能活着，黎沫感觉到不可思议。她亲身体会了什么叫“鬼门关里走一遭”。
去东方海滨，本是爸爸为了庆祝黎沫成功考入省重点高中。黎沫想见见大海，即便知道自己是只旱鸭子。
“爸，你真的不知道是谁救了我？”这已经是黎沫第三遍问这个问题。
“但是就看你翻白眼了，我也没看到是谁啊。”爸爸回答。
黎沫吐吐舌头，她觉得很不甘心。连自己的救命恩人都不知道是谁，心里堵得慌。至少，谢谢得说一声。她打过海滨工作站的电话，据说是当时没人注意，连有人溺水都不知道。
“爸，我想学游泳。”黎沫说道。
爸爸不信任地看了她一眼，祖传的旱鸭子基因，难不成要在女儿身上改变？可惜家里已经没有了多余的钱，还要交学费和生活费。
“我想想办法。”爸爸答道。
没过两天，万能的爸爸告诉黎沫，家附近有个生活游泳馆，晚上9点清场，9点到10点是清理时间。9点半过去，可以练习游泳，不用交钱。这是爸爸托同事的关系，搞到的“后门通行证”。
当天，黎沫就收拾好，9点半来到游泳馆。
游泳馆果然已经清场，一个人也没有。空气中散发着消毒水和氯气的味道，蓝色的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在这里不用担心自己被海浪卷走，黎沫很高兴。
换好了泳衣，黎沫用脚探了探水，有些凉。
当把自己大半身子浸在水里时，黎沫感觉到胸口一股压力，让她喘不过气。望着面前一池的水，黎沫突然又想到了那天在海下的恐惧，赶紧起来，坐在岸边。
“这样，根本学不会游泳啊！”黎沫懊恼地对空气说道。
“那我来教你啊。”有个声音回答。
黎沫转过头，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男孩正冲着她笑。男孩坐在板凳上，穿着泳裤，皮肤应该是被阳光晒成了小麦色，一看就是游泳高手。
黎沫红了脸，不仅是因为自己不给钱来这里游泳，还有原因是自己从来没有跟男孩子单独相处过。
“不用。”黎沫回答，“我会学会游泳的。”至于该怎么做，其实自己也不清楚。
“游泳很简单啊。”不知何时，男孩已经到了黎沫的旁边。黎沫被吓了一跳。
“那我也不需要你教！”黎沫冲着男孩做了个鬼脸，站起来跑掉了。
“明天我在这里等你啊！”男孩的声音从游泳馆里传出，黎沫听得清清楚楚。这人是谁啊，可能跟我一样，来蹭水的吧。
2
“游泳馆怎么样？”爸爸问。
“水还可以吧，池子够大。只是我没有下水的勇气啊……”黎沫露出哭脸。
“有人教就好了，可惜我们全家都是旱鸭子。”爸爸也无可奈何。
黎沫想到那个有些自以为是的男孩，他不是说要教自己游泳？如果不收钱，那还是可以。
“哎呀，你别担心了。有人说他可以教我，应该是游泳馆的救生员吧。”
爸爸一听，很是高兴，问道：“应该不交学费吧？不交学费就可以去。”“那我明天去问问。”黎沫笑道。
9点半，黎沫到了游泳馆。她先四处看了看，并没有看到那个男孩的身影。
或许他就是随口一说，我竟然还当真了。黎沫有些失望。
经过几次下水，起来，下水，起来，黎沫坐在岸边又开始发愣。
我根本就没办法下水，怎么学游泳。
“你会憋气吗？”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黎沫差点掉进水里。
黎沫一看，是那个男孩。
“你别一惊一乍的好吗？”黎沫有些生气，还有一点喜悦，虽然自己并未察觉。
“对不起，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你真的是旱鸭子诶。”男孩笑着，笑容让黎沫想到了阳光海滩。
“是啊，我们全家都是。”黎沫回答。
男孩坐了下来，说道：“那第一步要学会憋气，我刚才问里你，你会憋气吗？”
“会啊，这个简单。”黎沫又慢慢探进水里，将头埋了下去。过了三秒，黎沫起来，看着男孩，脸上满是自信。
男孩一脸苦笑，说道；“你能憋30秒，我们再来谈游泳的事情。”
30秒？那不是要憋死？这人是要来害我吧。
“你肺活量不行，平时练练跑步，增加肺活量。一般人都憋一分到两分钟，你……”男孩摇摇头。“你先深吸一口气，然后在水里慢慢吐出来。记住，要慢，不能着急。再来一次。”男孩俨然一副教练的口吻。
突然想到爸爸的话，黎沫向男孩问道：“你教我游泳要收钱不？我可没钱哦！”
“你能憋到30秒，我就不收钱。”男孩回答。
黎沫用男孩说的方法，憋气足足有32秒。
黎沫笑着说“不用给钱了，教练。”看着黎沫天真又开心的样子，男孩也笑了。
很快，闭馆的时间到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黎沫问。
“我叫任天一。”男孩回答。
喔，霸气的名字。“我叫黎沫，那明天你也在吗？”黎沫又问。
“我每天都在。”任天一说道。
3.
暑假一个月很快过去，黎沫每天9点半去游泳馆学习游泳。终于，她学会了在水面漂浮。对于旱鸭子家族来说，这已经是可喜可贺的事情。
“明天我们高中就开学了。”黎沫坐在岸边，跟任天一说道。
“意思是，以后你不来练习游泳了吗？”任天一露出失落的表情。
“不知道啊，我可能会读寄宿，爸爸要去外地工作。”黎沫说道。“但是我周末有时间就过来，还是晚上，你会在吗？你应该也要上学吧。”
“恩，不过我喜欢偷懒，学习不好，只有游泳最棒！所以我会在游泳馆，等你。”任天一向黎沫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黎沫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心脏很温暖。
夏日的炎热还未消去，开学，在黎沫看来枯燥又无聊。最后，还是选择读寄宿，爸爸不在家，担心她一个人生活不安全。
学校开全体大会，欢迎高一新生入学。冗长的校方代表演讲结束后，学生开始散场，黎沫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任天一。
黎沫穿过人群，欣喜地拉住了他。突然发现，他竟然变白了。
“任天一，你也在这个学校吗？”想着以后平时就可以见面，黎沫笑得很开心。
然而，他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不认识的人。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说着便走开了。留下黎沫呆呆站在原地。他不认识自己了？可是他说会在游泳馆等她……黎沫觉得眼睛进了沙子，眼前一片模糊。
晚上，属于自由活动时间。黎沫坐在操场，脑海里一直浮现着白天的事情。那个陌生的眼神，让黎沫觉得难过。
有人朝她走了过来。
“我真的不是你说的那个人，你以为我是任天一？”跟任天一极像的男孩问道。
黎沫看着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说话的语气，眼神，皮肤的颜色，其实有很多不一样。可能是自己一时激动，认错了而已。
黎沫站了起来，道歉道：“对不起，你们是在长得太像了。”是啊，太像了，不可思议。
男孩笑了，说道：“很多人都会把我们弄混的，包括父母。”
黎沫吃了一惊，问道：“你们是双胞胎？”
“是的，他是我的双胞胎哥哥。我叫任天宇。”任天宇答道。
黎沫转而又欣喜起来，那么任天一也应该在这个学校咯。
“他很喜欢游泳，说以后想成为救生员。”任天宇看着天空，若有所思。“然而，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没有机会？”黎沫糊涂了。
“一个月前，他在东方海滨，为了救一个溺水的女孩，去世了。”任天宇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个故事。
黎沫呆若木鸡，东方海滨，溺水……那难道不是自己？是任天一救了自己，那在游泳馆的是……黎沫已经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总之，谢谢你还记得他。只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认错了。”任天宇微微一笑，离开了。
黎沫想到任天一，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向游泳馆奔跑起来。黎沫只担心，万一，以后不能见面了呢？
到了游泳馆，刚好9点半。
她看到了正在水里游泳的任天一。
任天一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不是读寄宿了吗？”
“是啊，我过来想跟你约定一件事。”黎沫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
“什么？”任天一有些疑惑。
“在我学会游泳之前，你都要在这里等我！这就是我们的约定！”黎沫快哭了。
任天一露出阳光般的微笑，说道：“9点半，我在这里等你！”说完挥挥手，翻了个身，消失在水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