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在记忆里的山路
蜿蜒在记忆里的山路
许多年后一个冬日的黄昏，我站在暮色里，望着离我不远，逶迤在我视线里的这条乡路，往事，一浪又一浪地触动着我的思绪。如同这突兀的山坡，高高地耸立在记忆深处。我慢慢走向这条山路。
这条占据了我大半个童年的山路，此刻静静地舒展在暮色里，显得荒凉而静谧。四周的芦花，如同老人头上的白发，在风中轻轻飘动着残年的气息。
野草踡着瘦瘦的身体，已经早早地换上了冬日的新装，大片的褐色，相互埋首，萎萎的样子，仿佛已经进入了冬眠。
几朵山花摇曳在我脚下，仰着小脑袋，明黄色的花瓣儿，坚挺在萧瑟的冬日，在这幽静的山间，竟显得格外的绮丽。
一切依然，仿佛从未改变，连同这山野的气息，萦绕在鼻冀，都拥挤着熟悉的味道。
犹记儿时的山路，充满欢笑和无忧，撒欢奔跑的小脚丫，曾反复来回地踩踏着这里，每一步，都溢满了童年的欢乐。
当归巢的布谷鸟衔来第一声啼鸣时，山间的百花开始了争妍斗艳，母亲说，春天来了，父亲说，后山的禾苗可以播种了。于是，那条山路，开始了沉寂一冬后的喧嚣。
大人们忙着春耕之时，孩子们则在这烂漫的春季，欢乐着无边的笑声，我常常与村里的小伙伴结伴一起，沿着山路，走进山林中。
映山红偷偷探出芽尖，那一点小小的红，在一波又一波的春风里，陆续张开了花瓣，明艳的花朵，如同一只只彩蝶，停在荒草丛中，映红了四周，也吸引了我们的视线。拨开身边的荆棘，踮着脚尖，小小的手，毫不留情地堪折花枝。
春天里，那些依偎在老墙根的瓶瓶罐罐，基本都洗净后，插上各种山花，放置在家里不同的地方，有窗台上，也有桌台上，那些黯淡的老木质，在花儿的衬托下，仿佛也明亮起来。
三月三，拔茅尖。江南的方言“拔茅针”，是儿时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当杂草返绿之时，嫩嫩的芽尖是孩子们那时最喜欢的零食，小小的背影蹲在山路的四周，视线努力搜寻着目标。而往往不到半日，手上已经拽紧了一把泛着青草香的茅尖。
于是，坐在山路边，沐浴着阳光。相互比着剥“肉”的速度，把剥出白色的“嫩肉”一条或几条卷在一起，放进嘴里。清鲜的味道霎时溢满味蕾。那份满足，和着嘻嘻哈哈，如同漫山的春花，烂漫在整条山路上。
蜿蜒在记忆里的山路
初夏的风吹来了炎热，山路在阳光里，泛着疲倦的白炽色，一到晌午，踩在上面，热气穿透薄薄的鞋底，但各种水果的诱惑，依然阻止不了上山的脚步。
桃子、梨、许多浆果成熟在炎热的季节。不论在清晨与傍晚，我们几个小伙伴，相互追逐着，走在山路上挤来挤去。山路附近的桃子树下，一个个硕大的果实坠在叶子中间，我们如同一只只敏捷的猴子，攀爬在树上，快速地摘下一个又一个，放入身后背着的小背篓中。
也曾找寻荆棘或杂草丛中的野果，那些野生的葡萄蔓延在矮矮的藤蔓中，饱满的汁液，带着微酸，正是口渴时的天然饮品。还有杨梅，星星点点地缀满枝枝叉叉，我们坐在树上，如同蚂蟥一样拼命地吃到肚子胀鼓鼓的，才一个个从树上跳下来。
黄昏时分，当山下的屋顶升起袅袅炊烟时，夕阳映红了那条山路，风吹着红扑扑的小脸，我们大声唱着不知名的童谣，互相牵着手，而此时，山下时常会想起母亲们的呼唤声。
蜿蜒在记忆里的山路
秋天总是令人沉静，当丰收的忙碌嘈杂过之后。柿子树与枯叶，总是吸引着我们。红红的柿子如同一只只小灯笼，悬挂在高高的树上，但最终，都会落在我们的手里。那些青涩的柿子，母亲会放在谷堆中，说是捂着能熟的快。
叶子不停地落着，与松针一起，厚厚地铺在脚下，山路四周逐渐收敛着各种喧嚣。那些红花绿叶在季节的更迭中，逐渐淹没。随之而起的黄，似乎是秋天的主题。温柔地映入视线里。
野雏菊肆意摇曳在秋风里，颜色各异的花瓣儿，在枯色中显得十分生机，凑近花朵使劲闻着，一股清香扑面而来，我们采着大把的雏菊，或插入乱乱的发间，那五颜六色的花朵，衬着稚气的脸蛋，总让人忍俊不禁。
蜿蜒在记忆里的山路
冬天里，山路终于安静下来。当漫天飞舞的雪花，厚厚地覆盖着山路时，万物仿佛都进入了冬眠的梦乡。四周的寂静一层又一层地沉淀着，除了几只麻雀飞来飞去，便是我们的视线，隔着玻璃窗，反复张望着。
满眼的萧瑟与肃穆在不远的前方，那些伫立在寒风中的各种树枝，孤独地垂着头，任雪花劈头盖脸堆积着。长长的冰晶，如同晶莹的泪痕。
我们在山脚下徘徊着，跃跃欲试着想上山看看。母亲时常嘱咐着，冬季有凶猛的动物出没，不能轻易上山。而多年后我才知道，那是母亲故意吓我们，那些离村庄不远，矮矮的山坡，根本不会有食肉动物出现。
我在山路的启点与终点，来回走着，不断地回忆着。如今的冬季，仿佛再也看不到那些年的雪花，听不到那些年的寂静无声了。
暮色越来越浓，我想起母亲曾说的动物，不觉四处张望着，周围一切如旧，风吹着几十年前的风，吹着几十年前的山坡。那些落叶，半挂在枝头，凋零着异样的凄美。
我收拾着如潮的思绪，望尽这条铺满回忆的山路，缓缓地走向山脚。远远地，我看到屋顶的炊烟，如同女子的舞姿，在风中袅娜而升，耳畔，仿佛听到了母亲一如从前的呼唤。
蜿蜒在记忆里的山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