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愿你曾被这世界温柔以待

最初知道张国荣，是小时候看《英雄本色》。彼时小马哥风华正茂，两把枪闯过枪林弹雨。张国荣饰演的阿杰总是受伤，第二部的时候直接挂掉了。于是觉得这个书生气的小白脸实在没什么魅力。后来看《纵横四海》，无奈发哥插科打诨都那么潇洒，最后还忍痛割爱，成全兄弟，更觉得张先生不那么可爱。

再后来知道他的消息，就是2003年他离开的时候。愚人节的第二天，拥挤的公交车上，听身边的同学在议论。 “听说张国荣跳楼自杀了？！” “恩，同性恋，他有艾滋病。” 很多年后当我知道艾滋病在男同中的感染率比异性恋低，而且张国荣并没有艾滋病时，总能记起那位同学脸上的表情，不觉心惊。

陆陆续续开始看哥哥生前出演的电影作品，从《金枝玉叶》《阿飞正传》《春光乍泄》到《胭脂扣》《霸王别姬》，再到《东邪西毒》《枪王》，慢慢被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的魅力折服。 这么多作品，总觉得最懂哥哥的始终是王家卫。《阿飞正传》里的旭仔，桀骜而孤独，与其被世人遗弃，不如放弃全世界。化妆间里，旭仔发了疯一样得殴打和养母约会的男人，然后用随身携带的梳子仔细得对着镜子梳理头发。王家卫在此处用了一个特写镜头，镜头前的男人和刚刚打人的仿佛是两个人。这样强烈的对比配上王家卫的光影，总让人觉得恍惚。影片的最后，旭仔受了枪伤，生命的最后一刻，眼神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安然。那句经典的台词响起，窗外是无边的森林。 “ 我听别人说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的飞呀飞呀，飞累了就在风里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时候。以前我以为有一种鸟一开始就会飞， 飞到死亡的那一天才落地。 其实它什么地方也没去过，那鸟一开始就已经死了。 ”

《春光乍泄》里的何宝荣，一句“不如我们从头来过”让黎耀辉又爱又恨。曾看到一个帖子，说是哥哥的歌迷在哥哥离世后，等在梁朝伟必经的路口，待伟仔走近便嘶声力竭得喊：“黎耀辉，你还记不记得何宝荣？”伟仔朝她的方向看过来，点了点头，匆匆离去。总觉得这个画面很王家卫，应该是在巷子口，昏黄的路灯下，有人的背影慢慢隐在黑暗里，问的人声音很低，对面的人什么也不说得转身走开，旁白是“我永远也不会让他知道，我从未忘记过他”。电影里，黎耀辉一个人去了尼亚加拉大瀑布，站在瀑布下被水淋着，他说：“我终于来到了瀑布。站在瀑布前我觉得很悲伤，因为我总以为站在这的应该是两个人。”何宝荣回到了黎耀辉的公寓，对着那盏瀑布灯在沙发上哭道哽咽。始终觉得，如果何宝荣还有机会对黎耀辉说那句“不如我们从头来过”，黎耀辉还会回来，而何宝荣还会再度离开。

文字太浅，道不尽王家卫。阅历太少，看不懂旭仔和何宝荣。

《霸王别姬》也是很爱的一部片子，却总不忍心看第二遍，总怕看到蝶衣伏在菊仙怀里叫娘，说着“我冷，娘，我冷，水都冻上了。”

从文华酒店天台跳下的那一晚，哥哥在遗书里写“我一生从未做过亏心事，为何要受这般痛苦。”那时，他正受着抑郁症的折磨。这半生，谭张争霸，退出歌坛，隐居加拿大，重返影坛，每一步都是毁誉参半。过去的种种，我们只能从媒体的纪录片和当时的一些报道中知悉。林夕曾在哥哥离世后写过一首《不求人》纪念他，林夕说哥哥曾给我聊过一些我不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公开的内幕，我写这首词是希望他在另一个世界，能过的快乐，不再为他人所累。

《沉默是金》里，哥哥唱到“诬告与指责积压着满肚气不愤，对谣言反应，甚为着紧。受了教训，得了书经的指引，现已看得透，不再自困。”“任你怎说安守我本分，始终相信沉默是金。”未去求证，觉得这是哥哥的心境吧。 字太浅薄，眸子里的温柔沉静，眉眼间的浅笑，终是无法详述哥哥身上散发的那种如黑洞般的吸引力。

《英雄本色》的主题曲是黄沾作词哥哥演唱的《奔向未来的日子》，以前觉得那分明是一拨没有未来的人。慢慢了解，那种希冀。 只是， 惟愿你曾被这世界温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