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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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玫瑰
那玫瑰花瓣上的点点雨滴在灯光的折射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就像一滴滴晶莹剔透的玫瑰泪。
01.
小薇是个爱花的女孩，大学毕业后在家人的帮助下，在市里迎宾路开了家花店。赚钱虽不是很多，但每天生活在花香里，看着满屋的姹紫嫣红，芳香环绕，小薇觉得是一种甜美的幸福。
和许许多多女孩一样，在店里所有的鲜花中，小薇对玫瑰有一种偏爱，因为玫瑰代表着爱情，娇艳欲滴，赠人玫瑰，手指余香。小薇也希望有一天，能有个风度翩翩的男孩手持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向自己求爱，一起共渡爱河。
镇上的花店不少，和其它店相比，小薇的花店面积不大，但装饰得很是温馨，小小的店面就是一片花的海洋。而浪漫女孩对鲜花的钟爱，打理自己的事业也充满着许多温情。
不过，当小薇在那个初春的清晨遇到小帆以后，那份温馨就被轻轻打破了。小帆那深深的眸子里藏着的点点忧郁与伤感，好像一片大海，让小薇也为之沉浸，也像那首老歌，虽然动听，但也有点让人感到伤怀。
认识小帆，是在那个朝阳初升，彩霞满天的清晨。冬天刚过，初春的街头还是比较冷清，只有一些上班的人群匆匆而过。其实说得正式点，那天跟小帆还算不上真正的认识，只是小帆来到小薇店里买了一朵玫瑰而矣。
小薇清楚地记得，那天小帆穿一件深蓝色略有点发白的旧棉袄，一条淡蓝色的牛仔裤不知洗了多少次，脚上一双看不出什么牌子的白色球鞋也留下了不少岁月的痕迹，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不听话地搭在额前，不过，一张被冷风吹得红朴朴年轻的脸本应该是充满着阳光与朝气，只是眼神中流出一种淡淡的忧郁与那张帅气的脸以及他的年龄有点不太相符。
“给我一朵玫瑰。”男孩说，一边往兜里掏钱。
小薇从花瓶里抽出一朵，打好包装，递给男孩，“十块钱。”
“ 十块钱？”男孩一愣，微微皱了皱眉，不由自主地轻轻嘀咕了一句，“这么贵啊？”
“ 这是刚刚采摘回来的，早上的玫瑰含苞带露，就像玫瑰的眼泪一样，所以卖得贵一点。”小薇看到了男孩的窘态，笑着解释道，“到了下午或是晚上就便宜多了，只卖五块钱一朵。”
“玫瑰的眼泪？”男孩右手拿着玫瑰左手掏出钱来，微微皱了皱眉，眼里的忧郁也更深了。随即又很勉强地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说:“好美的比喻！”递上一张十元的钞票，拿着玫瑰匆匆走了。小薇注意到，男孩笑起来时，两个眼睛像弯弯的月亮。
看着男孩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晨光里，小薇很是羡慕，心里又有种淡淡的失落。是啊，自己虽然守着这一屋子的花香浪漫，但那朵象征着爱情的鲜艳的红玫瑰却不知何时才会有人相送。
不过，她相信男孩还会再来。小薇对男孩撒了个小谎，其实，下午的玫瑰在市场上也是卖十块钱一朵的。
02.
以后的日子，男孩果然天天来了，不过，每次都是晚上才来，买一朵玫瑰，五块钱。有时，小薇两块三块地也卖给他。
时间一长，渐渐的，小薇和男孩也比较熟悉了。偶尔男孩不赶时间的时候，也会在店里逗留一会，跟小薇聊聊天，说说话。男孩知道，小薇给他的玫瑰基本上是半卖半送，心里很是感激。小薇也知道了男孩叫小帆，湖南人，在附近的一家电子厂做文案，平时喜爱唱歌，写点小文字，算是个文艺小青年。这年头写文字的青年人似乎不多，不过小薇很是羡慕，也喜欢读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一首诗，一阙词，一篇文，文采飞扬，才气纵横。不过，这么久以来，小薇看小帆天天过来买玫瑰，却一直没见过他的女友。
“你女朋友真幸福，每天送她一朵玫瑰，太浪漫了。我想，你女朋友一定很漂亮吧？有时间一起过来认识一下呗。”一天，小薇在包好花后，有点好奇地随口问了一句。
“我女朋友？”小帆充满阳光的脸上露出一缕伤感，沉默了一阵，才轻声说，“她是很漂亮，只是身体不怎么好，不太方便出来活动。”
“身体不好？”小薇感到有点意外，脱口而出地问道，“她怎么啦？”
“她得了白血病，可能……，可能活不了多久了？”小帆低下头，藏起了眼底的伤感，看着手中那朵虽然便宜却依然怒放的鲜花，轻声道，“我只想在她离开我之前能给她送满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什么？白血病？”小薇一惊，为自己的莽撞感到很是愧疚，遂连声道了歉。停了一会，又有点疑惑地问了一句，“那你为什么不一次多买几朵呢？或者直接让她披上婚纱圆她一个新娘的梦不是更好吗？至少可以让她也让你自己少一点遗憾。”
“我也想这样子啊！只要能跟她在一起就是一天我也愿意。”小帆抬起头，看着小薇这个美丽的女孩，长久压抑在心里的悲伤也让他有了种倾诉的欲望。小薇注意到，说起女友小帆两眼也放光了，两个眸子亮晶晶的。停了一会，又暗淡了下去，轻声道，“可她怕连累我，说什么也不愿意，说只要我就这样陪着她就好。她还说，我每天送她一朵玫瑰是她坚持活下去的勇气与力量，我送一朵表示她能多活一天。”小帆眼里有浮起淡淡的水雾，转过头抬起眼望望远处的灯影霓虹，又回头看着手中的玫瑰，说:“她就像冬天里的冰雪玫瑰，在这个冰天雪地里随时都有凋谢的可能，而我只能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如果我能送满九百九十九朵，她就能陪我九百九十九天。”
原来是这样！小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有种深深的疼痛。
看着小帆缓缓离去的身影，小薇心里一下子空荡荡的，有一种难言的伤感堆积在心里，为小帆，为他的女友，也为尘世间那些想爱却不能爱的情缘。这个世界是美好的，外面的夜色也是那么的迷人，可在这美好的夜色下又有多少人们所看不见的悲伤与无奈呢？
时间一天天过去，经过了春天的烂漫，夏天的热情，秋天的舒适，眨眼又到了寒意潇潇的冬天。
小帆每天还是会准时来买一朵玫瑰，而小薇也会精心采摘一朵最好看最鲜艳的玫瑰送给小帆。看着小帆在冷风里略显落寞的身影，小薇想起之前和小帆的聊天，只是不知道，在这个寒意潇潇的冬夜，那一朵冰雪玫瑰能否迎来春天美丽的绽放？
03.
雨夜。
小镇冬天的夜很冷，加上几场冷雨伴随着阵阵寒风，偶尔再飘来几朵雪花，让人们都只想躲在房间里不出来。平日里热闹喧嚣的大街也冷清了许多，只有那一盏盏路灯把道路照得有如白昼。可在街道中心的几家歌舞厅、夜市、超市倒也还热闹得紧。一些青年男女仍在放飞歌喉，舞步飞扬，闪烁的霓虹灯飘舞着五彩的光晕在朦胧的雨雾中把夜市装饰得无比绚丽，地上的灯光映着天上的雨丝让人如在仙境。
小薇裹紧棉袄默默地站在花店门口，看着外面飘零的雨丝和那迷朦的夜色，心里失落落的。小帆隔了好几天没来买花了，他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吗？还是他女朋友的病情加重了？跟小帆认识也有一年了吧，也算是朋友了。只是这么久以来，自己竟没去看过他女朋友一次，想来，小薇心里升起一种深深的不安与愧疚。
晚上八点，小帆来了，两眼倦怠，一脸的悲伤，乱蓬蓬的发梢上缀着细细的雨珠。
“给我一束玫瑰吧，99朵。”
“ 99朵？怎么一下子要那么多了？”小薇有点紧张，轻轻地问道，心里隐隐感到有一种不祥。
“她走了。”小帆靠在店门口，一声轻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后还是慢慢流了下来，哽咽道，“一年多了，她还是离我而去了，她为什么不能再坚持坚持？到现在我还欠她几百朵玫瑰啊！”
小薇虽然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可看到这一天真的来到，心里还是涌起许多悲伤。转身走进店内，默默地数出99朵玫瑰，小心翼翼地包好，递到小帆手里，轻声说，“都是没办法的事，请节哀吧！”
“谢谢。”小帆擦了擦头上的雨水和眼角的泪水，准备掏钱付款。小薇阻止道，“这花就送给你吧！我……，我能跟你一起去看看她吗？”
小帆略有点惊讶的看着小薇，一年多了，这个送了自己不知有多少朵玫瑰的女孩，今天才注意到是这样的美丽与善良，遂点点头，带着小薇走出花店，来到镇人民医院。
小帆的女友静静地躺在那里，苍白的脸色难以掩藏曾经的美丽。
小帆把玫瑰轻轻放在女友的床头，火红的玫瑰衬着女孩苍白的脸更显得娇艳欲滴，花瓣上的几滴雨水在灯光下折射出一种晶莹的光芒，像是几滴晶莹剔透的玫瑰泪。
小帆没有说话，也没有再流泪，只是静静地看着女友，仿佛时间在这一刻也停止了。过了良久，才轻轻地为女友盖上白布，像是怕惊醒了她的安眠。
小薇看着那一大把开得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映着女孩苍白如纸的脸，一颗心也碎了，咬着自己的手指，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
医生走过来，把女孩轻轻推走了。
小薇远远地看着，没敢上前，怕惊扰了女孩那个美丽的梦。
这时一个年轻的护士走过来，问道，“请问你是小薇吗？是不是刚刚那个病逝女孩的朋友？”
小薇有点愣住，答道，“是的，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找我有事吗？”
“哦，是你就好。”护士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小薇，说:“这是刚刚那个病逝的女孩留下来让我给你的信，你看看吧！”
“给我的信？”小薇感到非常的意外，她跟小帆女友没有见过面，她怎么会写信给自己呢？女孩又怎么能猜到自己会过来看她最后一眼？冥冥中是有一种心灵感应吗？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接还是不接。
“她说是给一个叫小薇的女孩。”护士看着小薇迟疑的神情，微微一笑，道，“你们不是朋友吗？她跟我说的也是模糊其词，说你有可能会过来，如果来了就让我转交给你，如果你没有过来就让我自行处理掉，现在你过来了，我就把信给你了。”
小薇一时无法解释她们几个人的这一层关系，自己也是一脸茫然，遂说道，“那，你给我吧！谢谢啊！”
接过信，看到信封上写着“小薇亲启”，字体娟秀，笔墨干净，一起一落看着爽心悦目，看来也是一个才女。
04.
撕开信封，里面有几张素笺，还有一幅画。小薇看了，画的是一片冰天雪地间一朵正在开放的红玫瑰，一个身穿红衣的男孩正殷勤呵护着，昏暗的天空里朵朵雪花正在飘落，旁边留白处写着一首小诗:
“往事如风，痴心吾懂，借酒相送影蒙蒙。时光荏苒容颜换，玫瑰花谢事已空。
夜风犹冷，前尘如梦，泪自横溢心冰冻。何日与君再相逢？千盟万誓成心痛！”
信还是前几个月前写的，诗句也是改编的那首老歌《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小薇记得，这是小帆最爱唱的歌，看着那诗，那画，想起小帆那还没有送出去的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小薇心里有种疼痛。而小帆用心呵护的这朵冰雪玫瑰，还是凋零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
在信里，女孩写了他们两人过去的一切。
小帆女友叫小爱，两人都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没有父母的疼爱，没有亲人的陪伴。自小，只有小帆对小爱特别的照顾，两人也相互陪伴着一起长大，称得上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小爱喜欢玫瑰，小帆曾说，长大后一定会送她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作为求婚礼物。
小爱到了十八岁，两人一起离开了孤儿院来到这个城市里打工。凭着两人吃苦耐劳的工作态度和积极向上的学习心态，很快在这个城市得已立足，并计划着等小爱满了二十四岁也两人生活基本稳定后就步入婚姻的殿堂。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小爱刚满二十二岁的时候却检查出了白血病，顿时，两人的天一下子塌下来了。
小爱更是极度崩溃，甚至有了轻生的打算，在小帆的苦苦哀求下，最后才答应配合治疗陪小帆走过人生最后一段时光。而小帆则每天送她一朵玫瑰，祈愿着上天眷顾，让他完成之前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的约定。
只可惜天不怜人，离小爱满二十四岁不到半年时间，所有的一切成为心痛。
在信笺的最后面，小爱写道:“小薇，在这个人世间，我跟小帆都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我们两个相扶相偎艰难地走到了今天。这一年来，为了我的病，我们差不多耗尽了所有的积蓄。我离开后不知道小帆一个人怎么面对这个冰冷的世界。他是个好男孩，为人正直，善良，温和，有责任感，重情重义，今后肯定也是个居家好男人，这么好的一个男孩不应该承受这么多的苦难。
这一年来，小帆每天送我一朵玫瑰，也有幸在这个城市认识了你这么一个朋友。从他对你的简单描述里，我想你肯定是一个美丽善良的女孩，所以就冒昧地写下这封信。上天垂怜，如果这封信能顺利送到你手里，让你读到我们的故事，那也是上天在我最后的日子里对我最好的眷顾了，我的离去也不再有遗憾了。
小薇，小帆是个很好的男孩，如果可以，今后在我不在的岁月里，还请你再多给与他一点关爱与照顾吧！好吗？冬天很冷，但春天很美，人世间还是有许多相遇都很美好，也很温馨，像你，我，还有小帆，虽没见面，却感其诚。如果人死后魂魄有知，那么我在遥远的天堂也会虔诚地为你们祈祷祝福，祝福你们，祝好人一生平安。”
“……”
看完信笺，小薇心里沉沉的，万千感慨涌上心头。以前只知道小帆眼里藏着深深的忧郁，却没想到两人还有一段如此坎坷的人生经历和如此伤感凄美的爱情。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一年以来的点点滴滴又在小薇心头浮现，小帆，小爱，自己，又是怎样的一个缘？小爱啊小爱，你将如此沉重的任务托付给我，而我又怎么才能不辜负你的重托？而今后的一切又会是个什么样子？
站在医院的长廊，看着小爱那渐渐远去的推车和小帆亦步亦趋的身影，小薇不禁想起了小帆常常哼唱的歌曲：“我早已为你种下，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从分手的那一天，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到凋谢人已憔悴，千盟万誓已随花事湮灭……”
靠着墙壁，小薇的两行泪水不禁滚滚而下……
——2023.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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