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二性》看《甄嬛传》:男权世界中的红颜劫
前段时间,《甄嬛传》因为弹幕上热搜了,我虽然在得空的时候也重温一下这部剧,但却从来没有从性别政治、男权与女性这方面做过思考。按捺不住的我还是动手了,虽然学习很紧张,但顾不得啦,先写为快!
《甄嬛传》的原著是架空历史的,作为一个电视,它为了更好地适应观众的需要,它把故事乾坤大挪移到清代雍正帝身上,这样也无形凸显了明清专制文化在后宫中的一些投射。
在《甄嬛传》当中,就像它的主题曲《红颜劫》那般,对女性来说这就像是浩劫,封建思想桎梏女性的言行举止,一切束缚在男权战略的世界当中。男人是至上的,女人没有任何权利,只能作为男人的依附品而存在。她们没有话语权,没有地位,没有人格独立,只能是一个玩偶。这样一种现象,我们可以借鉴被称之为女性圣经,最重要的女权主义思想家——波伏娃的《第二性》。这本书被誉为讨论妇女最健全、最理智、最充满智慧的一本书,影响很大,从原始社会到现代社会的一种演变,谈到了女性和男性的差别,女性是如何被男性所控制等等,这是对女权一种整体性的思想性的一种反思。
首先,我们要肯定《后宫·甄嬛传》的成功在于它拥有一种女性的视觉,从女性的角度来看待政治、看待历史。编剧及作者流潋紫谈过:“每个女人的内心其实都有另一个后宫梦。”但在中国的历史下,梁启超曾说过:“中国历史,二十四史,只是帝王的家谱。”老百姓没有,当然女人更没有。除了成为皇帝的妃子,母亲,几乎没有女性能够进入历史,要么就是像班昭这样特别有才华的,或者像吕后这样阴险狠毒的,都是一些奇葩性的成长。所以女性在历史中是被沉默的,遗忘的角色。
流潋紫也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作为女性,能在历史中留下寥寥数的知识一些极善或极恶的人物,像丰碑或是警戒一般存在,完全失去个性。女性的心理其实是非常细腻的,所以我极力想写下历史上那些生活在帝王将相背后的女人的故事,还原真实的后宫女子心态图。这样的一个视角,我们当然要给予作者合理的肯定,从男人走向了女人。
第二点,作者表达了对女性的尊重与肯定,对于女性独立、自主、尊严、关于女性的知识、才艺有一种肯定。包括甄嬛,她一开始并不想选秀入宫,在去庙里烧香拜佛那一幕,我们就可以得知她不想成为那种万人瞩目的嫔妃,她还是追求那种平民化的,比较市井的生活。所以她的穿着打扮都是那种小家碧玉式的,不是那种大红大紫的,像夏氏那般张扬。尽管在被选入宫后,她仍然对爱情有一种真实的向往,她希望皇帝爱她,不仅是肉体,更是灵魂,并不是因为她是一个生产工具。甄嬛可贵的爱情主体意识“在她的爱情观里,不仅要求对方爱自己,也要求自己爱对方,真正做到两情相悦,这其实就是现代意识的爱情。到后来两人其实到了非常肉麻的地步,甄嬛叫皇上四郎,皇上唤她嬛嬛,嬛儿等,剧中那个未经人事的淳常在都说像极“臣妾的姐姐和姐夫在家中的模样”。直到后来甄嬛知道这是一场骗局,皇帝对她不是真爱,只是“菀菀类卿”,所以甄嬛悲愤欲绝,和皇弟发展了一场真爱,僭越了礼法,她甘愿冒着杀头的危险去追求真爱,毫无疑问,这是真爱意识的一种体现。
包括甄嬛的小伙伴们,她们也各有其真爱意识。沈眉庄非常清醒地意识到帝王之爱的虚幻与残酷,与甄嬛相比,她更加超脱,根本就不加入争宠的行列与太医私通。这样文静的人还有这样大胆的反叛行动,这样也是独立意识的写照。还有宁嫔,我觉得她是最特立独行的一个,早有中意人果郡王,不在意宠幸,而是直到完成为爱复仇的使命,才香消玉殒,该做的事已经完成就自杀追随十七爷而去了。虽然这些是虚构的人物和事件,这些人物在夹缝中追求真爱的反抗意识是难能可贵的。
剧中还有一位是没有被后宫这些阴毒沾染的“可爱多”——淳常在,她天性活泼天真,在那个充满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寂寂深宫中,她是至纯至美的一朵花,开时灿烂,爽朗的笑声总是给人带来如沐春风的感觉。在电视剧里,关于淳常在的镜头,要么是吃,要么是讨论吃,是个名副其实的吃货,其实这也展现了女性的一种天性自然之美。在后宫这个烂泥塘里,她就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可能是她死得比较早,说不定在后期她也会沦为甄嬛的一个工具,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
但是在这个戏中更重要的是展现的是女性的美是如何被压制、摧残,到最后被制度、文化,如何完成对女性的一种驯服和控制。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指出:女性的这种地位不是天生的,可以说是逐渐形成的,只有另一个人的干预,才能把一个人树为他者。父权社会的建构、生理特征、劳动分工等因素是女性受到压迫的原因,波伏娃综合以上,把这种控制分为两种,一种是外在性制度对女性的控制,另一种是内在性文化对女性的熏陶、驯服。包括女性自己对这样一种外在压迫从反抗到认同的这样一种过程。
这两点在《甄嬛传》中有非常明显的表现,女人为什么围绕着男人,因为这是制度安排的,皇帝是唯一的,是稀缺性资源,是至上的。只有皇帝才是真实的,其他人都是虚幻的,女性的价值不是独立存在的,是作为依附皇帝的附属品表现出来的,她们是皇帝生产的工具,皇帝寻欢作乐的工具,包括像安陵容这种是皇帝附庸风雅享受艺术的这样一种工具,离开男性,她们就没有独立存在的价值。这样一种制度就规定了她们是被拣选的命运。故事开头关于后宫选秀的场景,这不仅介绍了后宫是怎样组建的,其实也是对她们命运的暗喻,女性就是被挑选的。在性别等级制度确立后,男人为了维护他们的特权,虚构了这种歧义。为了把奴性禁锢在里面,男人独立创造了一个女性领域——生命的、内在的王国。
女性只能被凝视而不能凝视,凝视是一种统治力量和控制力量。所以在选秀的时候,所有的秀女都是低着头,就算皇帝让她们抬起头来,她们也不能直视皇帝,所以甄嬛也没有看见皇帝的真容,这也解释了后面的剧情,皇上和甄嬛相遇在倚梅园以及皇上谎称自己是果郡王与甄嬛搭讪。这样一种女性凝视的地位也就呈现了她们在男权战略世界中客体的命运。
这样一种被主宰的命运不仅体现在你的生命是被主宰的,而且你的婚姻也是被主宰的。在后宫中所有的婚姻都源于政治需要。比如皇后为了控制皇子,就有意把自己的侄女许配给三阿哥。华妃也是典型的政治婚姻的产物,她就是年羹尧家族在后宫扶持的势力。包括皇帝为了政治利益,让自己的妹妹和亲,远嫁准噶尔。
在后宫中,所有的女人都是一种玩偶,哪怕你是得宠的。波伏娃说:女人是第二性的;即使在一刻成为“贵妇人”,拥有自我满足的权利,也都是男权为了满足自身的私欲而赋予的,当女性的存在威胁男权社会的利益是,可随时被抛弃。包括最为嚣张跋扈的华妃,众人心头之大恨,皇帝给她协理六宫的权利,她甚至想取皇后而代之,但这只是皇帝为了拉拢她哥哥年羹尧的手段,目的只是让年羹尧为他卖命。皇上一边宠华妃却一边算计华妃,特赐欢宜香给她一人专享,其实是为了防止她有孕。后来华妃落势,甄嬛也给了她最后一击,告诉了她真相。华妃性子是很刚烈的,她也追求爱情,她全心全意爱着皇帝,对她最大的打击就是告诉她皇帝对她的爱情是一场骗局。所以最后撞柱而死,何其悲烈!其实,《甄嬛传》里面所有的女性都是棋子,华妃是家族的棋子,曹贵人是华妃身边为虎作伥的棋子,安陵容是皇后的棋子……甄嬛是所有人中最具有主体意识的,但同时也是最大的备胎,她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现在细想《甄嬛传》歌词也是极大的反讽。片头曲《红颜劫》中唱道:“拱手让江山,低眉恋红颜”,纯属臆想,皇帝是爱江山不爱美人的。片尾曲《凤凰于飞》更是唱出了“以情相悦,以心相许,以身相偎”这样的唯美心愿,但在《甄嬛传》里,在皇帝和妃子之间是不可能的,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两情相悦,没有灵魂的爱情根本不是真爱。这样一种对爱情作为玩具的命运,又通过女生特别喜欢的真爱的歌词的包装,是极其反讽的。
这样的一种制度和文化中,构成了男人对女人的操纵和玩弄。其实这也是一个双向互动的过程,这个简直要命,《甄嬛传》中塑造的模式不仅是男人绝对主宰的这样一种世界,而且是女人对于这样一种世界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念,女人们的争斗只会让这种制度越来越稳固,越来越深入人心。女人们的才情、审美完全是唯王权至上,比如安陵容在甄嬛小产失宠之后,为了借势争宠好上位,苦练歌技,以及在她自己失宠之后不惜伤害身体苦练冰嬉,她们的技艺只有在给皇上享用的时候才能体现出价值,在这种争宠以及自我表演的过程中,这样一种驯服的过程就是她们自我对男权世界的认同。
在没有改变男人权利的情况下,所以皇帝随便给后宫的女人一点小恩小惠,晋封或是赏赐奇珍异宝,这些女人就高兴得死去活来的,这真是典型的给点阳光就灿烂啊,着实讽刺。这样一部后宫女人的奋斗史、挣扎史其实就是一个女人不断的斯德哥尔摩症爆发的、彻底的走向他者的这样一个命运的过程。女人永远斗得死去活来,男人永远坐山观虎斗。甄嬛在宫斗这条路上,也是越走越远,虽然最后成为了宫斗冠军,但同时也成为了男权世界最好的维护者,协助者。何止天机算不尽,其实是人的阴谋诡计算不尽。
不仅是《甄嬛传》,中国文化中就存在一种对女性的歧视。仔细观察,很多与“女”有关的字都是贬义的,如“奸、娼、婊、妒”……细看《甄嬛传》,你会发现剧中没有一个正常的女人,还真是让人绝对惊悚,除了那个早逝的淳常在还带有几分女性的天性之美。再比如《三国演义》中刘备的夫人,她说主公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阿斗所以自己选择了投井来保全自己的儿子,其实这本身就是一种女性对于自身的不自知,不认同。
最后我想用波伏娃的一句话来总结:女人必须成为一个主体,选择以创造性的设计来构筑自己的未来,才能达到做为人的完善。在一个固有的性别制度中改造、培养自己。我们从男女不平等走向对女性价值的发现、重视、认可,在以后我们也希望自己能在更有温情和尊严的社会里能让男女平等成为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