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宝
小时候,你常拿我逗乐,指着围裙上的大口袋,对着年幼的我比划。
“你捡来的时候,只有筷子那么长,我把你往大口袋里一揣,就带回家来了”
“那我妈呢?上哪去了?”
“桥洞下那要饭的妇女不就是你妈吗?我看你瘦得可怜,就把你捡回来了”
小小的我哟,尽也信了你的胡话,往你软软的怀里一扑,心酸得几近落泪,你顺势拥我入怀,在背上轻拍:“我的宝,我的宝……”
捡来的怎样?没有亲娘又何妨?
——我是你的宝。
被你带回家时,我只有14个月,瘦弱得象只猫,而你却象只刺猬,但凡有人在你面前啧嘴,你就怒目以对。
——我是你的宝,何愁长不成个小猪样儿?
我真的被你喂成了小猪,肥胖胖,粉嘟嘟,我骑在你肥肥的大腿上,对着你的嘴形学说:
“婆婆,抱宝宝!”
女儿生二胎,把我接到你处喂养是为了减轻女儿的负担,可你的负担又何尝轻?外公上班,舅舅、小姨上班,就连你也捧着个工艺厂的“铁饭碗”,一大家子,唯一的闲人只有半瞎的太婆,好在那时的“铁饭碗”硬气,只要不耽误手上的活计,管你背上背的是儿子还是孙子?
你常说,我是世上最乖的宝!
往堂间的小凳上一跺,手上塞个果果,就能保你在厨房灶上灶下忙活一顿饭的功夫。
只到有一天,我从小凳上爬起,顺着墙根摸到你的腿边,你才惊觉:你的乖宝会走路了。
我满地跑了,会讲会唱了,工艺厂的叔伯婶姨们一得闲,就围着我转。
“宝,唱个摇啊摇~”
“宝,门口卖豆花的瞎老头又来了,唱一个就给你买~”
瞎老头的豆花可真香啊!每次瞎老头问我是谁家的孩子,我都自作主张地回答:“向家的!”
你不知道吧?“向家的孩子”可以省一分钱呢!
工艺厂做纸盒,最大的好处就是:上头来检查时,可以不费力地把我藏在盒子里。乖巧如我,当然知道什么时候不该有动静。
不该动的时候不动,不该说的时候,我却常常话多。
“向妈,渴死了,快把你的老鹰茶给我喝点!”
“唉哟,今朝可没功夫泡~”
“……”
我惺忪着眼,从盒子里钻出来。
“婆婆,你的茶不是在盒子里收着吗?怎么没泡呢?”
众人哄笑,没见你有一丝异样,笑骂着,茶到底还是大家喝。
爸妈工作忙,又带着小弟弟,但再忙,每个周末你都会送我回家,并在我的头上别上一枚毛线编织的小花,给我换上最时新的衣裳。和弟弟以及他身边的那帮整天和泥巴打交道的玩伴相比,我隆重得象个公主。
七岁了,你牵着我的小手第一次把我交到幼儿园老师的手里:“以后,宝就跟着老师学写字了”
我怯怯地望着你,你麻溜地往我的兜里塞进两个果果。
——我是你用果果哄大的宝。
上小学了,爸妈把我接到了身边。养尊处优惯了的我,饭端在手里,却对着弟弟小老虎般的吃相不知所措。
“妈妈,弟弟他自己吃饭了!”
我的小报告令爸妈哭笑不得。
——我是你一勺一勺喂大的宝。
小学生了,写作业,背课文,每每在暗黄的灯下“作孽”时,我都深深地怀念你软软的怀,而如果你恰好也赶在这时来看我,我就会啪嗒啪嗒,泪如雨下,仿佛自己真是那个捡来的孩子。
——我是你的宝,见了你,骄得连成长的阵痛都禁受不起。
我渐渐高了,你的背渐渐驼了。
我毕业了,工作了,连婚期也近了。
送我出家门前,你躲在我的闺房抹泪:“往后,你妈可是少了一个好帮手了……”那一刻,你终于承认:我长大了!
我有了宝宝,你的老态更毕现了。
和你说话,你的眼焦灼地盯着我的嘴形,唯恐错过了从我嘴里发出的任一个音符。你老了,听力日衰了。
你清晰地记着我小时候的每一件趣事,却往往缺失昨天的记忆。你没来由地担心和揣测我和家人的安危,常常从梦中哭醒,最有效的安慰就是:毫发无损地站在你面前。你老得有些糊涂了。
你乖乖的,我就会好好的。
——曾经,我是你的宝!
——现在,你是我的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