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红颜多薄命》02脉脉无言几度春

细腰宫里露桃新，脉脉无言几度春。

至竟息亡缘底事？可怜金谷坠楼人。

——杜牧《题桃花夫人庙》

莫以当时宠，难忘旧日恩。

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

——王维《息夫人》

息夫人（妫姓，陈国国君的女儿，息侯的夫人，蔡侯的小姨子）的如花美貌以及她与息侯、蔡侯、楚文王熊赀之间的感情纠葛，永远停留在诗词国度里的灯火阑珊处，让后世诗人去蓦然回首，众里寻〝她〞。

那么同一位息夫人，杜牧与王维两个人的看法为什么大相径庭呢？杜牧在扬州风流成性，离开扬州时不经意完成了〝春风十里〞的品牌溢价，那就是如痴如醉、如梦如幻的爱情唯美。〝春风十里〞被后世文人不断演绎成了零落黯然的家国情思，这个姑且不论，杜牧对爱情并非忠贞之人，一生阅尽人间无数莺莺燕燕，他凭什么要求息夫人〝烈女不嫁二夫〞，像绿珠一样为石崇守节而坠楼自杀呢？看来男权社会中，站在道学与男人的立场去评判息夫人，未免有失公允。凭什么女人就要男人一次又一次的不忠，而男人却容不下一次的不洁？

王维站在真情的立场，设身处地为息夫人的当时的处境做了考量。息夫人要面对两个深爱自己的男人，一位是已经沦为亡国奴的〝前夫哥〞――息侯，一位是对自己百般宠爱，还生了两个儿子的楚文王熊赀，真是爱也眷恋，恨又缠绵，历历痴情成怨。〝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息夫人用〝脉脉无言〞来恪守她与两任丈夫之间爱与恨的底线。

息夫人的姐夫蔡侯垂诞她的美色，在替息夫人接风洗尘的宴席上，蔡侯便道尽了无耻谰言。息夫人回息国后，将姐夫的无耻行为对息侯和盘托出，息侯有心杀贼，无力起兵，于是没有和息夫人商量就去楚国搬救兵，楚文王派大将斗丹帮息侯灭了蔡国，蔡侯成了接下囚，被押送郢都。

后来蔡侯在楚文王面前，极尽挑唆之能事，说他自己虽然亡国，但见过真正的〝天下第一美女〞，但见楚文王身为泱泱大国的君主，没见过息夫人，算是在世上白活一场。楚文王和蔡候身上都流淌着男人的流氓本性，派人对息侯说：〝听说你老婆很漂亮，能借我看看吗？〞。

息侯当然不肯，楚文王派斗丹出兵又灭了息国，将息侯也押送到楚国郢都。息夫人准备含泪自尽时，斗丹对她说：〝夫人要是死了，息侯一定是要被楚王杀掉的，你要是活着，息侯一定能活〞。息夫人随斗丹来到楚国，从此她在楚国王宫〝美冠六宫粉黛，身系三千宠爱〞。她为楚文王生了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楚成王。但是她从来未与楚文王说一句话，她的解释是：〝我做为一名忠贞的女子，不幸嫁给两任丈夫，面对造化弄人，我既不能去死，又有怎么会强颜欢笑，对君王言呢？〞。

寂寞千秋岁，桃花想一枝。

路人看古木，江月向空祠。

云雨飞何处，山川是旧时。

独怜春草色，犹似忆佳期。

——刘长卿《过桃花夫人庙》

可怜楚破息，断肠息夫人。

乃为泉下骨，不做楚王嫔。

楚王宠莫盛，息君情更亲。

情亲怨生别，一朝俱杀身。

——宋之问《息夫人》

至于息夫人的结局，至今无从考证。一种传说是她趁楚文王外出打猎，与息侯秘密私会，一对患难夫妻劫后余生相聚，依依恋恋，最终双双殉情自杀。鲜血流在地上，朵朵形如桃花，楚人在他们溅血之处种植桃花，并建桃花夫人庙纪念她与息侯的爱情，于是息夫人又被称为桃花夫人。

百雉摧残连野青，庙门犹见昔朝庭。

一生虽抱楚王恨，千载终为息地灵。

虫网翠环终缥缈，风吹宝瑟助微冥。

玉颜浑似羞来客，依旧无言照画屏。

——罗隐《息夫人庙》

罗隐一生未中进士，他一直因相貌丑陋被唐朝无端的抛弃，可是他从未对唐朝生有二心。唐朝灭亡以后，他是唯一一位敢称朱温为〝贼〞的文人。他的〝忠臣不侍二主〞与息夫人坚守的〝烈女不嫁二夫〞，似乎是殊途同归。〝一生虽抱楚王恨，千载终为息地灵〞，在罗隐眼中，息夫人被迫侍奉楚王，三年不语以明志，她生是息侯人，死为息侯鬼。罗隐以息夫人情系息候而自比，表明他宁死也不会去拾后梁俸禄，他是晚唐人，死是晚唐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