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英国寄给父亲的90岁生日卡

从英国寄给父亲的90岁生日卡

      As a Dad and Grandad,You Mean So Much.

      离开爸妈到英国生活已经20多年了，从来没有给他们寄过生日卡。总认为不着急，还来得急。

      爸爸快要过90岁生日了，我和家人一起去商店选了一张生日卡，我们要告诉他我们爱他。我在卡上写下：亲爱的爸爸，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小女儿在卡上写下：亲爱的姥爷，祝您生日快乐！她还在卡上画了一位卡通猫头鹰教授。我在爸爸生日前两周把卡寄往沈阳家中。

      爸爸1924年出生在河南省济源县一个商人家庭，从小上私塾学《道德经》等中国传统文化。抗日战争爆发后，一家人颠沛流离，四处逃难，小学和中学念念停停。多亏爸爸天资聪颖，先考上高中，后又考上上海同济大学。在同济大学，爸爸遇到了一位从德国回国的著名教授，在他的精心指导和启蒙下，爸爸深深爱上了电气传动的研究。毕业后，他本来可以留在同济教书，但为了支援东北建设，不顾寒冷的气候和艰苦的生活条件，到东北大学任教。爸爸在同济学的是德语，为了工作，他自学俄语，跟苏联专家念副博士。苏联专家撤走后，他和其它老师一起，白手起家组建实验室，每天工作从早到晚，把实验室当成了家。当年在各种运动中，爸爸白天开会，晚上又一头钻进书堆里。为了能读英文技术资料，他开始自学英文，每天都看书看到很晚。当年运动中，爸爸受到冲击，和他同一教研室的一位老师自杀了。爸爸当时也非常痛苦和迷茫，但一想到家中的妻子和一群尚未成年的儿女，为了家人，爸爸挺了过来。

      高考恢复后，爸爸组织编写高校专业教材，他一开始就把几个主编的位置分配给大家，让每一位参加的人都有名和利。他耐心听取不同的意见，组织大家齐心协力尽快完成了任务。爸爸经常告诉我说：“一个人的能力有限，若想做事，必须与人合作，要多听不同的意见，尤其要多听反面意见，必须采取双赢的办法。” 80年代初，鞍钢从国外引进的设备发生故障，生产线停产，鞍钢领导请爸爸和一些专家进行会诊，他凭着多年的知识积累，马上发现了问题的关键，为鞍钢解决了大问题。1994年，承德炼钢厂的一台炼钢炉发生事故停产，钢厂领导向爸爸求助，他经过现场考察和分析，提出了在当时非常先进的技术方案，使炼钢炉尽快恢复了生产，为国家减少了巨大损失。爸爸退休后，经常走南闯北，为会议做报告，为企业解决棘手的问题，还去其它国家旅游观光。一直到了80多岁，才很少出去开会。后来爸爸身体不好，肾功能有点衰退。每次透析后，身体感觉非常虚弱，但他从来没有停止过学习，每天工作至少2到3小时，不是看书，就是写心得笔记。90岁生日时，还给东北大学的硕士生和博士生做了一场精彩的学术报告。爸爸总说：只要能活着，每天能继续思考我的技术问题，就是好事。

      爸爸过完90岁生日的那个周末，我给他打电话，哥哥接电话，哥哥说爸爸有点不舒服，明天爸爸去透析时让医生看一下。我没有和爸爸说上话。第二天又给哥哥打电话，哥哥说爸爸心脏不好，也许需要动手术。我一想，如做手术，他需人照料，就买了最早的飞机票准备回国照顾他。

      回国那天，我一大早就离开了家，折腾了10个多小时，终于可以登机了，在登机口，空姐告诉我说，你被升到头等舱了。坐在头等舱，吃了精致美味的三道西餐，空姐又拿来了香槟，我不喜欢喝酒，空姐介绍说这是法国最著名的香槟，就喝了一杯。平时坐飞机睡不着觉，经常是看电影，这次喝了香槟后头有点痛，倒头便睡，一直睡到飞机抵达沈阳。出了机场，看到三嫂、三嫂的妹妹，还有我的侄子来接我，我有一点奇怪，问三嫂的妹妹，你怎么来了？三嫂的妹妹说，我搭我姐的车，顺路来接你。在回家的路上，我特别兴奋，对他们说，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家过春节了，今年能和爸妈及亲人一起过春节，太高兴了！我又问三嫂，爸爸什么时候做手术？三嫂说还没定。

      到家楼下，需坐电梯上楼。在电梯里，三嫂对我说：“我告诉你点事，爸不在家。”我说：“爸去医院了？”她说：“没有。”这时，电梯的门打开了，楼道里布满了白色的鲜花，我顿时感到天旋地转，晕了过去。家人把我搀扶到屋里，我泪如泉涌，感觉撕心裂肺的心痛，再也见不到我的亲爱的爸爸了……

      也不知自己哭了多长时间，勉强打起精神，走到爸爸的遗像前给爸爸磕了一个头，然后走进妈妈的房间去见妈妈。我拉着妈妈的手说：“妈，女儿回来看你来了。”妈妈瞪着大大的眼睛，默默地看着我，妈妈已经不认识我是谁了……

      我到家的第二天，寄给爸爸的90岁生日卡才到家。我在去机场的路上时，爸爸驾鹤西去。

      妈妈2001年做了癌症手术。妈妈和我有一个约定，每年孩子放暑假都带孩子回沈阳看望她和爸爸。妈妈每次见到我都说：看一眼，少一眼。我一直坚持了13年。每次离开家，都不让爸妈出家门，我不敢说爱他们，也不敢拥抱他们，更不敢说再见，每次都是含着泪一扭头跨出家门……

      亲爱的爸爸和妈妈，女儿要大声喊出来，我爱你们！你们还能听到女儿的呼唤吗？……

      A Man leaves his marks on the world with the love he gives his child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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