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相信:初雪飘落那天,对着初雪许愿,愿望就会实现
门吱哑地一声响了,带着长长的叹息,接着是合上开关的声音。
父亲抖了抖身子,拍了拍头上的雪花,坐在坑沿上,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开始抽了起来,有几根白发依然顽强地竖立着,似乎在抗争着什么。
母亲开口了,“今天葱卖得怎么样?”,她问得很小心,生怕惊落了树上栖息的生灵。
不只是烟熏了眼睛,还是什么缘故,父亲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半晌才回答道,“价格不行啊!我今天一生气,全都贱卖了!”。
母亲听了有些生气,却还是压低了声音,“我今天听说老师让两个娃子在教室外面站了一下午,等他们俩从学校回来,问了好长时间,才说是老师又催学费了!”。
听到这里,我和姐姐躲在被窝里,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父亲把手伸进被窝,试探了下温度,随即说道,“我把炕烧得再热些,你准备玉米杆了吗?”。
“我估计今天要下雪,所以往家里抱了一些,不过外面那层有些潮湿,你先烧里面的,外面的先晾晾。”,说完脸上的表情稍微柔和了些。
烧完炕,父亲从蒸笼里取出一个馍,就着葱,开始大口大口地咀嚼起来。
“这馍这么凉,你吃了胃又要开始疼了!今年冬天,你说你胃疼了多少次了?”,母亲嗔怪道。
“我说今年早点把炉子烧上,你偏不行,不知道这能省多少炭,屋里寒气这么重,你看新娃子的手上有多少冻疮。”。
“你以为我不想啊!今年苹果被冰雹打了,你妈今年也去世了,家里啥情况,你不清楚啊!”,说完把头深深地埋进臂弯里,委屈地哭了起来,声音仍然不大。
父亲伸出手,似乎想安慰下母亲,手在空中停了一会,却还是退了回来。
这份安静被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所打破,母亲猛得惊起,快速拭去眼泪,坐在姐姐身边,把手放在姐姐的额头上,姐姐的脸也因为刚才强忍着咳嗽而憋得通红。“怎么还这么烫?不是已经吃药了吗?”。
“你别着急,这哪有那么快,明天还是这样,就挂吊针吧!”,母亲没有说什么,只是帮我和姐姐掖好被子。
她从厨房拿了一个大碗,把馍掰成碎块,放了一点糖,倒入开水,端给父亲。
突然眼光被什么晃了一下,父亲的棉袄上露出一团白絮,“这多长时间了,你也不说一下?”,想起父亲穿着这样的棉袄在集市上可能呆了一天,她的声音里隐隐夹杂着一些心疼。
“我都没注意!”,父亲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你这棉袄都多少年了,早该换了。”,说完从箱子里拿出一件崭新的棉袄让父亲换上。
在煤油灯下,母亲开始缝补起来。“你帮我穿下针,我试了几次也不行,今年视力下降得特别快,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农民吗!老得当然快一些。”。
“我明天多跑几个地方,咱家菜长得这么好,不信卖不出好价格。”。
“收成好了没价格,价格好了没收成,年年都这样,年年不甘心,年年也就这样过来了!”。
母亲已经把葱成捆成捆的捆扎好,萝卜和白菜也放进了尼龙袋子里。
“明天把菜用草帘子盖好,千万别冻了!还有明天去三叔家,给他们家留下一袋菜,每次去集会,都坐人家的三轮车。”。
“我娘家大(大:陕西一些农村地区对父亲的称呼。)今天来了,说是我妈给咱家里一人做了一双棉鞋,等我大回去了,我打开包袱,发现里面藏了二百块钱。”。
“哎!你大真是好人,我大走得早,咱俩结婚时候办酒席用的钱还是你大给的。”。
“早点睡吧!明天又要早起。”,把一切收拾完毕,他们才安心上了炕。
我和父亲对头睡,他摸了摸我的脚,然后放在他的怀里,用贴身的衣服包裹着,“新娃子这手脚常年都是冰凉的。”。
“这娃从小身体就不好,我听老人们说,可能是从娘胎里起就血气不足,我让他多穿点衣服,他倔得不听。”。
“小孩子嘛,长大就好了。”,“小时候,我听我妈说,初雪飘落的那一天,对着初雪许愿,愿望就会实现。”。
“都两个孩子的妈了,还信这些。”。
“我就信,人嘛!活一辈子,总要信些什么。”。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渐渐没有了动静,只剩下微微起伏的鼾声和窗外偶尔有雪压垮树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