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继父
我叫阿杰,1968年生于一个偏远的小山村。由于童年的经历,让我过早的成长,并没有享受过无忧无虑的时光。
本来我是一个可以拥有幸福家庭的人,我的母亲是一个知识分子。父亲在那个我还没出生的年代,是一代村官。虽然官位不大,但是因为是官的关系,各种社会关系活络,很多人对我父母都特别关照, 生活也不成问题。父亲的思想非常的先进。在我2岁的时候,由于生身父亲在文革时期被批为右派与毛主席文革时期思想相左入狱后来被冤死执行了枪决,那个年代大多数人太穷,一个丧夫的女人独自带着孩子实在是太辛苦,因为失去了父亲,母亲在我四岁的时候一边要养我,还要躲避文革的搜查,母亲讲父亲的部分财物上缴国家后,把剩下的积蓄拿来了应付各种复杂的社会关系,后来实在不堪重负,改嫁给了我现在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继父。那正是我开始有记忆的时候。也是我对模糊父亲的最初印象。
继父,是一个技术工人,母亲对继父的选择并不是对继父有多爱,而是当时为了生活需求和遵循毛主席的政治思想所做出来的选择。虽然母亲言语不多,但是她在我十几岁大的时候跟我说起过她的历史。我从中得知。
我的母亲带着我改嫁,和继父组成了后来的一个家。由于历史的动荡和早年逝父,我的童年并没有纯真,无忧无虑。反而是充满了苦难。继父和母亲并不是原生家庭,我还有一个没有任何血缘的哥哥,他就是继父的儿子。叫阿钊。
继父虽然在名义上成为了我的父亲。但是在他的管理下,我几乎没有享受过童年的时光。甚至只读了一两年小学就早早的辍学了。(只有哥哥阿钊和我一起玩的时候我才最开心。)继父在成了我的父亲之后,并没有把我和他亲儿子一样看待,在我的印象里,继父是一个非常自私,严厉可恶的形象。他对阿钊是宠溺优渥,让他过着太子一样衣食无忧的生活。而我,总是穿着哥哥不要的衣服,身上打满补丁。每天有做不完的农活和家务,每天我四五点就得早早的起来,去打猪草,(不早起就会被生产队的人把草全部割掉)然后放一个小时的牛。不管刮风下雨,都天天往外跑,一双脚常年四季没穿鞋,总是通红。雨天的时候,经常是裤管先湿透半截,然淋得全身湿透,打着赤脚回家。回到家里还要帮母亲给父亲和哥哥做早饭,照顾他们的生活。继父经常会把荤菜放到阿钊的饭碗前,而把青菜放到我面前。说他要长个子。母亲很不满,但为了保护我,不敢在继父面前说起!只有在我面前偷偷掉眼泪,我经常宽慰她,说没事,不要掉眼泪让人觉得我们弱小。母亲听了总是会宽下心来。
小时候,双抢是最忙的季节,继父出去工作了,我就会一个人去收稻子,而哥哥在暑假里,什么都不做,只是会带着大黄狗来稻田里溜达,我也会边收着稻子边跟他聊天。他则只是静静的摸着大黄,看着我割稻子。不帮我割也不帮我挑。而在我的认为中,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父亲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他,他不做也是应该的。
童年是物资缺乏的年代,连个像样的玩具都很少,我唯一记得的是我的一个表叔送我的一个精致陀螺。它的螺纹一圈一圈的,纹理非常清晰。顶端缝合处涂满了细腻的胶。尽管爱不释手,但我总是防着哥哥,偷偷摸摸的玩,生怕他跟我抢,有时候藏了好几天才拿出来玩一次。后来我有陀螺的秘密东窗事发,有一次我正无聊的拿出陀螺来玩,刚好哥哥看到,他充满好奇,扔下书包就上来和我过来抢,他凭借身强力壮的优势把我推倒在地,抢走我的陀螺,我起身去抢他就把我的陀螺往地上砸然后又捡起,因为抢不过他,我俩打起来,但是却是他把我按在地上把我打的一脸乌黑,鼻孔流血,看我不依不饶,他飞快的跑到池塘边,把陀螺丢到了水里很远很远,是我伸手去捞捞不着的距离,看着陀螺越飘越远,我急的哭着向父亲告了状,将他抢螺的事说给了父亲听,父亲却说,不就是一个破陀螺吗?有什么了不起,弟弟就不能让着哥哥吗?不许你与哥哥争!还拿着鞭子抽我的脸。他的抽打和对阿钊的偏袒,让我哇哇大哭起来,我哭的很伤心,也从心里恨他。感觉他就是个恶人。这事在我记忆中留存了好多年,致使我多年后还记得很清楚。他的形象一直都不曾改变过。
哥哥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便去了父亲工作的工厂工作,父亲以为自家建一套居住的房子住为理由给建了一套房子。问我要了钱买施工材料,并且让我和几个师傅一起建房子,父亲和母亲只负责工人们的伙食和后勤。然而房子建成后一直空在那里,从来没住过。后来哥哥结婚的时候成了哥哥的新房。在哥哥结婚那天,哥哥的婚礼由我一手操办。那天晚上忙完,母亲抱着我委屈哭着说,我的孩子命怎么这么苦啊…我估计她是因为父亲的偏心没把房子分给我而委屈。虽然长得后跟哥哥关系好,但在心里我还是感觉到父亲的恶意,作为一个男子汉,我懂得什么是责任。我并没有将心里的真心话说给妈妈听,我只是安慰她说,没事,妈妈,我以后会赚更多的钱起更好的房子。
我的继父,没有给过我良好的教育,没有给过我任何物质条件,也没有跟我安排过工作。甚至在我去学徒的时候为难我。但是每当我想起我的学徒经历的时候,我总是要感谢他。1985年,我17岁,正值改革开放时期,房地产发展快速,我瞄准了这个行业的发展趋势,我就跟父亲说,我要去学徒,当油漆工人,他死活不肯,我第一次软磨硬泡,将要学油漆工当成了我人生中一个目标,费劲力气讨好他,说尽了好话,积极的在他面前表现,母亲也来帮我劝说,他见到了我的决心,最终勉强答应了,那时正是家里油菜收割得季节,他给我出了个难题,他说,要我将家里的油菜地里一亩地的油菜割了,并且当天全部背回家就答应我去学徒。我听了满口答应了,第二天便有所计划,凌晨三四点就起床,拿着镰刀去割油菜,早上六七点多的样子,村子里的几位叔叔人出来干活,看见我正在割油菜,便热心的与我搭话问我一亩地怎么只有我一个人在割,我告诉了他们原委。其中有一个热心的叔叔说他作为一个年轻力壮的人都没有做到过一天之内做完这些事,更何况是我了,这么瘦小,要办到几乎不可能。我听了他的话心里打了退堂鼓。但是一想着只要能去学徒,我就算做到晚上我也要把它做完。我记的还很清楚,那天中午两点多,我没有回家吃饭,是母亲把饭端到了油菜地一口一口的喂我吃的,而我一手持镰刀一手持油菜,回头的空隙里吃一口饭菜再割油菜,母亲看着我面朝田土大汗淋漓,流着眼泪说,这是造的什么孽,像她这么命苦!而我转头不管不顾的继续割着油菜。就这样母亲陪了我一个下午并和我一起将油菜背回了家。
天还没黑之前我们就完成了父亲交代的任务,看到背完的油菜,我如释重负,走到父亲的面前,说我可以去学徒了吗?他轻点头说,你可以去了。于是第二天天还没亮,我便背着先前准备好的行李和借的几十块钱南下去了房地产行业发展较好的沿海城市开启了自己学徒生涯。
到了沿海城市后,我并没有休息,而是一下火车就马不停蹄的跑到火车站附近的几个楼里观察情形,也看了几个地方的师父,跟他们都有最初的交涉。最后跟着一位我认为手艺不错而且耐心的师傅做起了学徒。因为师傅手艺好,我来的第二个月,师傅接了好多工程的活,每天带着我和几个其他徒弟在几个楼之间跑。有一天,我实在跑累了,感觉自己就要坚持不下了,没有告诉师傅就自己偷偷的买了车票,回到了家里。父亲见我回来,问我学的怎么样了,我告诉他太累了,坚持不下了,他一脸拉下来,告诉我:你这算什么?我当学徒的时候才叫苦,师傅带着我们,直接叫我们几天通宵加班,你还没经历过吧?接着他塞给我100多块钱叫我自己买车票回去。又问了我学徒的具体地址,和师傅名字。这是我第一次感觉他对我好,所以我听了他的话。
回到工地不久,师傅对我不辞而别充满质问,又问我感觉学的怎样?我说我觉得自己的手艺还不过关。又将我觉得累的真实感受告诉他。他语重心长的说他收到了一封叫邵责民的来信和他寄来的一条烟,他的信里提到我,师傅是按他信里所说来问我的。这出乎我的意料,我没想到抠门的父亲居然会为我学徒的事情买烟……接着师傅又问邵责民跟我什么关系?怎么会对我这么关心,我跟他说,他是我继父。师傅说这简直比亲父亲还要好啊,叫我不要放弃跟着他再好好学一个月,再出去单干。我答应了。
后来我成了装修工地的包工头。
经历了七八年的包工头生活,我的积蓄慢慢多起来,慢慢的我为自己新建了一栋房子,再后来靠自己娶了亲。而这时,继父病重。一天他把我叫到医院床前,说,阿杰啊,我对不起你。我不该那样对你的。虽然他是继父,不是亲生父亲,能给的爱也就这么多,但他能让我去学徒让我心里充满感激。这是我感恩他的地方。并且在记忆里勾销了他对我的不好。我拿了两万块钱对他说,爸爸,你会好的,这个是医药费你先拿着用,不够我再拿着过来。那段时间哥哥没空照顾父亲,我便没去工地,承担起了照顾他的责任。他不能起床,我替他擦洗身体,他不能下床撒尿拉屎,我就端着盆子为他把屎把尿。并且我每天叫媳妇按时送饭过来,哥哥不在时,我就一口一口地喂他吃饭。有一天因为工地有事,我临时去了工地,他托哥哥把我叫回来,拿给我一些钱,说家里的老电视机看的时候有雪花不清晰,他说他等病好了就回家看电视,交代我去重新买一台回来。我知道,家里那台黑白电视是近年来才买回来的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也并不妨碍看。如果真要买,完全可以叫哥哥去买。。我想这或许是他因为我结婚时没有给我任何物质资助,出于愧疚,找借口要买给我的结婚礼物……
由于医疗水平限制,在医院拖了几个月,我的父亲最终还是因为肝癌走了……而我,无法计较得与失,将永远怀念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