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在左,言辞在右
也是从这两年开始,我才知道了杠精这个词。
杠者,横木也,亘它木之连顺,积重而成物之用也。作为一个物理学意义的杠子,你不难从生活的经验中抽象出它的两个特点:使不顺;使成用。
使不顺
这大概是一般意义上的,广为人用的定义。
还记得那次看完电影,我说——这人演技演技真烂啊,女朋友说——但他很努力不是么?
本质上,我们在鸡同鸭讲,说的是完全不同而且毫无关系的两件事,但是至少有一件事情是明确的:女朋友不认同或者不想认同我对于某某的负面评价,并且成功地制止了我从演技烂引申到“该演员接受着粉丝的拥戴却拿不出相应的实力按照郭德纲老师的定义这就是:‘有术无艺’是个商贩”等一些列不利于该演员性质的讨论,同时完美的表明了立场:我本来就不关心他演技好不好,我只关心他努不努力,或者说他有没有给我带来他很努力的感受。
你能说女朋友不高明吗?从小了说她成功的阻止了我对于他的idol的深度diss,保护了idol,从大了说阻止了一场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两口子因为鸡毛蒜皮的大争吵,为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贡献了力量,高明的不得了。
但话说回来,这也就是我的女朋友,我才舍不得失手透了她,如果是个知乎微博评论者或者是根b站弹幕呢?显而嘛:魏王与亲伯签订城下之盟不让秦伯称王,透了秦伯一回,秦伯等了十年,要让魏王给他牵马,反透回去。历史有之无之,姑且不论,透人者人恒透之,此为客观真理。所以就有了评论区与弹幕区的各种炮火连篇,总结来看,大抵:你透我的中心思想,我就透你的人格品性罢了。
使不顺不难理解,那使成用呢?你们杠精是能劝良家下海,还是能让妓女从良啊?还听我一一道来。
使成用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挺地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老子想要通过有无之辨,明晓有无相生,动静相成的道理。同样的,看过榫卯的朋友们也会明白,一纵一横,一凹一凸才构成了一个稳定的可用的结构;只有榫(凸起),而没有卯(凹槽),就像是只有雄性而没有雌性的世界,大概除了哲学♂也不剩什么了。
若果你仔细思考我与女朋友的对话,你可以获得如下的众多议题:
**演技作为结果,努力作为过程,何者更能够成为评价一个演员/偶像的标准?
**当一个人的努力不能令人察觉到的时候,我们应该饱含耐心的鼓励还是怒目圆睁的批评?
**如果以努力而不以演技来衡量演员,那么表演类艺术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我该如何委婉的指出女朋友的idol不学无术?
**我该如何让女朋友接受自己的idol是个花瓶?
**我的女朋友怎么又生气了?
**怎么找女朋友?
而当我经过诸如上述的思考之后,我又获得了更多的生活体悟,诸如:
**人与人之间到底有没有可能真正理解,柏拉图式的爱情是否真的存在?
**性别对于个人认知的形成到底存在多大的影响,雌雄激素是如何参与到人类三观构建过程的?
**如果将激素快感作为逻辑起点,感性是否就是一种披着价值理性的工具理性?
我们发现,浅层的反思构成了我们在知乎上常见的各类问题,而深层的反思构成了我们在知网上看到的各类论文。那么如果是两个思维高度一致的基佬来讨论这件事,他们除了能够就演技基于某个“演员”以各种恶毒的批判与摒弃之外,还能获得什么更多的东西吗?我想是不能的。
观点的媾和会增进某种偏见的成型,而观点的碰撞,诞生了人类对于自己更加深刻的认知。
道理很简单,辩论这东西早些年是被哲学家当做思考的工具的,苏格拉底老头因为辩论辨的太好,经常搞得大家下不来台,于是大家投票决定透了他。你说辩论来自于苏格拉底之前的辩者学派也好,来自于中国的名家也罢,辩论从骨子里面就带着一点哲学的血统,带着一点探索终极的使命。当所有人都对着某样东西说是是是的时候,我们至少可以肯定,在那样的环境里,人已经不是完整的人,而更趋向于机器,机器不需要道德,只需要算法,工具只需要目的,不需要意义。
杠精的精神早些年被叫做“牛虻(读如萌)”,就是一种以吸食家畜血液为生的小飞虫。如果你在草原上看到一只无故狂奔的牛,那么大概率它身上正趴着或者身后正追着一只又一只的牛虻,持续的叮刺让牛一刻也不得停闲。那么杠精大概就是现代牛虻吧,相对于“古代牛虻”——哲学家们来说,现代人成为一只牛虻的门槛下降了不少,但你也不得不承认,当下的知识与信息分享率则远远高于古代,事实上,每一个拥有一定知识与技能的人,都可以承担得起牛虻的使命,以杠制杠,精中求精,驱驰着人们的创造力不断地向前冲刺。
这是杠精们无意识之下的社会意识,也是我们辩手们孜孜追求的主观意识。我们热爱辩论,除了在辩论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感觉,最原初的动力,不就是对人云亦云的不服气,与对世界新的理解角度的再探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