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泉

这里是一座安静的破庙废园
碑铭说名叫太平禅院
据说它本是一座尼庵
两个女尼曾在此清修

很多年前的一天中午
落发不久的比丘尼出了庵门
在院后上山的小路中间
有一眼叫白沙泉的水井

比丘尼来到井边汲水
有两个老妇一起摇着轱辘
她们的身边摆了四个木桶
只有一个盛满一汪清泉

比丘尼低首垂目，合十等待
直到那个青年向她走来
她感到一个纤细的身影靠近
一个低沉的嗓音传入耳际

请问你是从太平禅院来的么
我想要去这座禅院
寻找一位出家不久的姑娘
有人托我带给她一份口信

比丘尼头埋得更深更沉
她合十不语，默默摇头
倒是旁边汲水的老妇中一人
指着下山的小路对青年说道

那里走下不远就是禅院
住持老尼昨儿却出了门
她带着徒弟去山下某家
做法事要十天才回

青年向说话的老妇道谢
却看着垂首不语的比丘尼
青灰色的圆帽下还有乌丝吗
他想到书房窗下的一块青石

他向山下走去，仍频频回首
那入定的比丘尼如菩萨寂然
老妇停下轱辘喊道
说了尼姑不在，还要去做什么

我就去庙前瞻仰一番
绝不打扰菩萨们修行
我只为寻找一个姑娘
她虽入空门，却不应出红尘

青年的身影转过了山路
比丘尼接过轱辘的把手
吱呀的声音回荡在山间
老妇挑着水桶颤巍巍走远

白沙泉底是白色的细沙
清澈的水面上泛起涟漪
或许是桶沿流下的水滴
或许是脸庞滑落的泪珠

她挑着水桶慢慢地挪步
柳腰纤细不胜沉重的负担
她迟疑着脚步踟蹰不前
迷失了归路，忘记要去何方

多年以后的一天中午
我独自来到山坳间的破庙跟前
太平禅院的匾额金漆剥落殆尽
却依然四平八稳地高挂在门檐

我从门缝处探头张望
院子里长蒿齐腰，石径无踪
石头香炉上的绿草茵茵
宝殿的大门还半掩半开

朽烂的铁锁锁住了门闩
也锁住了所有的秘密与悲哀
青春与梦或许已化为尘土
如梦幻泡影，应作如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