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开头

“王明一上飞机就笑了，原来老婆晓梅给他订是头等舱，宽敞，真是宽敞。他坐下之后，舒服得依旧兴奋，他妈的，活了半个世纪，第一次坐头等舱。他取出墨镜，神秘地带上，然后用余光扫着通道里不断往里走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像看以前的自己，他把后背又微调了调，舒服得依旧兴奋，嘴角又上扬起来。这时，一男一女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怎么样？想知道后面的事情吗？

哈哈，这是我编的一个小说的开头，仅仅是开头。后来？我也不知道，编不出来了。

进入2023年，继续在简书里无病呻吟着，流水账似的生活记录也懒得写了，有个声音却在向我召唤：“写小说吧，写小说吧……”可是，事情并非简单，写小说对我来说等于重新改造自己的人生，而我又没有太多的力气。

42岁早逝的路遥当年为了写《人生》，准备了整整两年，当他觉得可以动笔时，便返回陕北，住进了甘泉县招待所的一间普通的客房里。

有人回忆说：“一个月里，他每天工作十八个小时，分不清白天和夜晚，浑身如同燃起大火，五官溃烂，大小便不畅通，深更半夜在陕北甘泉县招待所转圈圈行走，以致招待所白所长犯了疑心，给县委打电话，说这个青年人可能神经错乱，怕要寻‘无常'。县委指示，那人在写书，别惊动他。”

于是，不到32岁的路遥，以无比惊人的意志力，用了21个昼夜，创作完成了13万字的中篇小说《人生》。

写完《人生》，路遥累得好像得了一场大病，他面颊泛黄，身体浮肿，两条腿僵硬得连行走都非常困难。

这种事，你能做到吗？我做不到，也做不出来。如果非要这样，我宁可不选择写作这个职业，我选择正常，选择健康，更选择活着，而且活得还要舒服，再舒服些。

作家刘瑜又说了，写小说就像经营一场婚姻，开始是靠爱情，后来是靠毅力。有些人不堪忍受没有爱情的婚姻，于是趁早离了婚。

这个说法好，我赞同。

前段时间我报名参加了一个读写训练营，没坚持下来，因为有作业，比如练习写开头什么的。要我自然写还行，一说命题呀作业呀就烦了。

今天又在微信公众号里看到一篇“0基础成为小说签约作者”的软文：“从千万题库选材、到怎么写主线大纲、到角色起名、到塑造人设等等，突破一切创作瓶颈，手把手带你从0到1。”

呵呵，骗谁呢？小说这么容易写，钱这么容易赚，那人们还去送外卖干嘛！如果路遥还活着，他会怎么想呢？

不过，如今这个社会，写作者确实比读者多得多。明明知道仔细阅读自己文字的人微乎其微，还是想表达点什么，还是希望被看到的人读到并且说点什么。这种心态，有时便成了写作下去的动力。

其实，长期生活在一个不大的国家的一个不大的小镇里，我的生活是封闭的，我大多是不问世事沧桑，只扫门前雪地活着。但我有个毛病，那就是给自己编各种各样的故事。我会看着我的同事想入非非，我觉得把他们的行为稍微一打磨就是一个小说的开头。我或者看着单位一个个智障的利用者们，想象他们的世界，小说的开头是这样的……我没完没了地开头，又没完没了地停留在开头上。

“王明一上飞机就松了口气。行李放好坐稳后，他拿出老婆晓梅塞给他的眼罩戴上了。宋颖立刻出现在脑海里，他的身体立即火热起来，他想象两个人见面时的情景……这时，一男一女说着话挤了进来，他们碰到了他的膝盖，他主动缩了缩两腿。‘咔嚓咔嚓’两声安全带系好的声音过后，他感觉到旁边的两个空座被塞满了，他的座位也跟着动了动，该死，后悔没要靠窗的座位了。”

我想，故事的开头也可以这样写。那么后来呢？我还没想好，依旧只有开头，依旧没有然后。实际上我们的生活，你我他的遇见，难道不正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