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过年
一
初六一过,这个年就算是过完了。虽然老话说,正月里都是年,可以走亲访友。但年的味道终究慢慢地淡了,大部分的人们重新开始了工作,投入了辛勤的劳作中。只有还在上学的学生能够让假期延长至正月十五以后,他们的欢乐也就继续着,仍如三十初一的状态。
今年这个年对我是特殊的。从一五年的结婚起,大年三十这个时候媳妇已经回了奎屯的娘家,我则仍是半工作的状态,不是值班就是一个人。近三年好了,因为父母从老家过来,一边照顾六月,一边是和父亲母亲能够小小地团聚。虽然过年全家人不在一起,但平常的日子是生活在一起的。因此,过年也没觉得有什么大的异样。
今年年前天津的疫情有点严重,岳母在天津滨海新区的工地上打工,过年极有可能回不来,给她买的机票也是推迟了几次,乃至最后被迫取消。我们也做好了她不能回来过年的准备。想着即使回来,若是要集中隔离或是居家隔离,那也是不必回来的好。
庆幸的是天随人愿,在腊月二十八的时候,天津的疫情总体上控制住了。乌鲁木齐的防疫政策也人性化了,从天津滨海新区回来的人不需要集中隔离,只需做好核酸检测就行。加上媳妇想让岳母回来过年的一门心思,亲自与社区咨询好了,便让我买从济南到乌鲁木齐的机票。岳母则坐朋友的车从天津到济南,然后从济南回来。我和媳妇、六月前往乌鲁木齐机场,在晚上十一点多去接了岳母回来。
天气严寒,冻得人不愿意出来。我的感冒从一月二十日六月的小姨妈来乌鲁木齐开始,持续了十多天。从嗓子干疼到咽唾沫难受,到不断咳嗽,到间歇有些低烧,到大年三十前终于差不多好了。然而一度坚持的跑步却暂时地停止了,也断了好不容易坚持的周打卡。但我想,锻炼是为了身体更好,若是在感冒中继续跑步,起到锻炼的效果应该不会很好,甚至会有反的作用。这样,心里也就没了很多的自责。
感冒期间,真是什么也顾不上。晚上在床上睡觉咳嗽不停,后半夜索性在沙发上半躺着,盖上被子倒好了些,能够稍微长时间地眯眼打盹。药也是吃的大量按时,甚至有些着急了,什么连花清瘟、阿莫西林、感冒灵、糖浆一股脑儿地吃。若在以前,定想着能扛过去就扛过去。现在则是希望吃了药赶快好起来,不要让自己受罪。
这一波流感来的厉害凶猛,在我感冒之前,六月和媳妇也是前后感冒才好不久。那时还想着自己身体好,经常锻炼,感冒不会找上自己。现在改变了想法,锻炼还是要坚持,更要做好防护;锻炼不意味着疾病不会找上门来,只是减少了来的概率。
过年的几天,从大年三十开始一直到初六,只是陪着家人在一起过。外面太冷,也不愿出去。小舅子在大年三十的早上从阿勒泰坐火车来到了乌鲁木齐,本来想着去火车站接,但假期的睡觉使人即使醒了也不愿起来,他便打了车回家。母亲和岳母在厨房里忙着炸酥肉、包饺子、弄凉菜。听着油锅滋啦啦的声音,看着电视里喜庆的节目,一家人在一起,年的味道就来了。
房子有点狭小,七十五平米的空间里,八个人在一起倒十分热闹了。今年没有像往年大量地发送祝福短信息,只是别人发了过来,礼貌性地回复一下。心里想着几个人,默默地念叨了几句,算是无言的祝福。
二
年前的准备年货是必须要做的。即使家里再穷,也要象征性地买些瓜子、花生、糖块之类的吃食。那时在老家的时候,家里不太富裕。只靠一年地里的几亩地,一年到头来攒不上几个钱。
到了年关,还有要债的人上门。父亲那时总不在家,剩下母亲和我们一起应付。来的人进了家门,奉上茶和烟,说一阵子的闲话,最后才吞吞吐吐地说了来的意图,看能不能先还上一点,把这个年过了。母亲则难为情地说了家里的难处,但到底还是给了几十块,打发走了来人。还的钱可能是母亲下地打零工挣来的,准备在过年时给家里买些东西。有些时候母亲拿不出钱,来人就久久地坐着,想要等到父亲回来。但看看天色已晚,没办法只好悻悻然离开。母亲则千万句抱歉地回复,然后面带愁容地回家。
我们几个不晓事,只是嘻嘻哈哈地想到要过年了,有新衣服穿,有好吃的可以吃,哪里能想到父亲和母亲那时的艰难。年龄稍微大了一些,从母亲的口里听说过家里的境况。刚开始的时候还是不错的,九十年代就买了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十四寸黑白电视机。秋天玉米从地里搬运回来后,堆了一院子,于是晚上就有了左邻右舍甚至于大半个巷子的村人来到家里看电视。将电视从屋子里挪出来,放在窗户上,人们一边干着剥玉米叶子的活,一边有兴致地看着电视,一边聊着天。不知不觉到了夜里十一二点,再没有台播放节目,人们才慢慢地离开。
后来,父亲包的工程队赔了钱,组织起来的村人的工钱几乎都没能给完。但都乡里乡亲的,他们也知道家里的窘迫,便只在家里有大事或是年关的时候才来家里一趟催债。然而家里的日子是一天天地消沉了下去,父母亲整天为着还债努力奔波。我看着左邻右舍的大瓦片砖房渐渐地盖了起来,而我们家的四间土房子渐渐地落伍,越来越显得落魄。
那时姐姐在该上初中的年纪辍了学,早早地外出打工。我和妹妹在小学里朦朦胧胧地继续上学,有着未入社会的欢快。那时候的过年真热闹。虽然家里比较穷,但母亲却能让年味从腊八开始就浓烈起来。她一日日辛勤地操持着这个家,蒸馒头、打扫卫生、外出干活一样不落下。只是在腊月二十六这个一年的最后一个集的时候,带着我们去集上买廉价的新衣服,买上一小包瓜子、花生、糖、麻花,再买几幅年画。
有一年在赶集的时候还稍微大方地让我们吃了炸的油糕子,那糯糯的甜甜的味道,如今仍在口中回味。我们看着集市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兴奋地窜来窜去,有时偷偷看一眼玩具枪,有时悄悄地看人现场写春联。赶集的人紧紧地挨着挤着,有时有人推了自行车过来,要不停地打着响铃,口里大喊着“让一下、让一下”。若是碰见熟悉的,则会站在一处好好地聊上一会。不管今年的日子怎么艰难,在这一天大家都嘻嘻哈哈,热闹的很,也都欢快。
今年的年货也买了,和往年大不同,和以前更是大不同。我和媳妇先是心里大略地估计了要花的钱的数目,然后开着车去了距离十多公里的乌鲁木齐九鼎年货批发市场。那里人也多,但都是不相识的。一辆辆轿车在场地上排放的整整齐齐,也有一些长挂的拉冻货的卡车。我们选了大虾、虾尾、牛肉、鸡爪子鸡腿鸡翅等荤菜,又买了平时少吃的黄花菜、人造肉等。然后又去买了一箱梨子、苹果、橙子。
返回的时候到一家熟人的干果店买了椰枣、巴旦木、核桃、开心果、瓜子、花生、糖块等吃食,又择一天买了鞭炮,给六月玩的转转炮等。准备的年货真是丰盛极了。我们准备着今年的年是要好好地过,要大吃特吃了。
三
早晨小区的鞭炮声将我惊了一下,提示我正月十五到了了,年快要结束了。我已上了一星期的班,这样看来年其实在正月初六已经结束了。后面的欢乐几天是属于学生和自由职业者。他们依旧可以无所顾忌地游玩,到处去串门走友,继续大吃大喝。我是不能了。
因了工作的需要,就连大年三十到初六的几天里,也去了单位三天,年过得断断续续。好的是今年的年比往年的有味且热闹。因丈母娘和小舅子在我们家,加上父母和我们仨,七个人在一个长条茶几上吃饭就显得很热闹。小舅子学过厨师,因而这个年我们吃到了油焖大虾、炒虾尾、卤牛肉、马肉等一些很硬的菜。大年三十晚上当我们坐在一起的时候,又邀请来了三姨夫和表弟。三姨夫带来了好酒,于是一大家子聊着天看着春晚,就着酒和一桌子丰盛的菜,将这个热闹的年开展了来。
凌晨十二点,我又下到小区院子放了图吉利的鞭炮。这是好几年都没有的事情了。小区院子里人很多,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冷清。虽然很寒冷,但在凌晨十二点放鞭炮的习俗,很多人都讲究着。
人们穿的很厚,包裹的严严实实,寒冷就不成了问题。因了地方较小的缘故,且车多,人们就好像排了次序,你摆好了鞭炮,他在放,然后你再放,接着另外的人放,听炮的响声也因此延续了。另有人买了小型烟花,咚的一声,然后啪的在空中散开成好看的光彩,给人以幸福的希望。人们都很欢快,见面照例要道一声“新年好”。我放完鞭炮便急匆匆地上了楼,继续看春晚。带着要熬年的心情,和家人一块吃着瓜子喝着茶。
父亲已经去上夜班,三姨夫和表弟也回去了,剩下小舅子在小的卧室。母亲和岳母便打了地铺,我们仨在大卧室。几个人一直熬到凌晨三点多,都带了哈欠。先是小舅子回了卧室,然后六月也禁不住睡着了,接着岳母躺着看着电视也迷糊了,剩了母亲、媳妇和我,带了一丝的精神在翻转电视频道。我本想还要熬,但怕影响他们睡觉,且电视节目也没有什么新鲜的了,便说我们也睡吧,回了卧室。
想起了以前,其实到这个点我们也都快要睡了,但母亲仍在厨房里忙碌着,炸花生、豆腐、丸子,包明天吃的饺子。我们的新衣服是已经放在了床头,也在等着明天早上的压岁钱,想着明天穿上新衣服和邻居的小伙伴一块欢快地玩耍。我们终究在偶尔的鞭炮声中朦胧地睡去了,剩下母亲在那里仍旧忙碌着。
如今,大部分的东西都可以在超市买到,母亲也没有那么忙。但年三十那天她仍要炸一些丸子、油条之类的东西,以便初一到初五不用动刀子。今年有岳母和她一块忙碌,她便不那么寂寥。
四
过年一半的乐趣是六月带给我们的。这个四岁多的孩子,每天总能给人以惊喜,让人禁不住去欢乐。他睡觉的时候是那么的不管不顾,鼾声能够均匀地一直打下去,直到我睡着。他醒着的时候,则给家里带来了无穷的活泼氛围。好像醒着的他就不能停止下来,要一直运动着消耗精力。
年三十的晚上,大家在一起吃饭,当举杯喝酒的时候,小小的六月也着急地拿着自己的杯子,要和大家一块碰杯庆祝新年。我们逗着他,让他说些新年祝词。他能够理解我们的意图,但说不出很多漂亮的话,直说了一句“祝大家新年快乐”。我们大人想着的熟悉的几句祝福语在他那里是没有的。然而就着六月的话,我们很欢快轻松地喝了酒和饮料。想想我在六月的这个年纪,大概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只为了为穿新的吃好的高兴不已。
正月十五放鞭炮的时候,我将六月带了下去,让他也见识放鞭炮的快乐。谁知他见了鞭炮响起就要跑,他到底是孩子,有些胆小了。我将他引到安全的距离,一直盯着看鞭炮响完。外面冷,我们很快就上去了。若是以前,我是要在放过的炮里面寻找一些没有响的炮,然后宝贝似的收藏起来,等合适的时机和小伙伴一块一个一个地放起来,那样欢乐就延长了,也多了许多。
看着朋友圈里老家发小的过年,他们的氛围和以前似乎没有不同,一样的吃喝一样的串门,一样的大声笑一样的开玩笑。真羡慕他们,在过年的时候总能聚集到一起,痛痛快快地度过几天。我有七年没有回去了,老家的亲戚联系的少之又少,这大多因了我的不善交往的性格。真有些为自己着急,若是再这么下去,上一辈的亲情到了我这代是真的疏远了。随着时间的流逝,远离故乡的我失去了很多珍贵的东西,而当年有些茫然的一腔热血和对命运的不可把握以及冥冥之中的缘分,让我把最美好的年华青春留在了新疆。
发小们在一起欢乐着,但平时也各忙各的。为了生活,我们都在身不由己地向前努力。再过十年,再过二十年,我们就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这样想着,我真感到我们的生命真实如烟一样迅速地逝去。而我们的孩子在茁壮地成长,他们会在某一天突然长大,在某一天发出和我们一样的感慨。我们都是普通的平凡的人,岁月总会在身体上留下痕迹。想想度过去的三十多年,感觉人生如做了一场不可捉摸的梦。今年不一样了,因为人多热闹,我的牌瘾也上来了。
叫着母亲、岳母、媳妇,我们四个人一块打升级,时间就嗖嗖地过去了。这样的状态下,人是放松的。虽然因为输赢的原因,也在较着劲,但精神上很轻松。按照我的以前的想法,打牌是要一定升到顶。但三次的打牌,都因大家精力的减弱而半途停止了,在我是很有些意犹未尽。后来想想,这已经很不错了,熬到凌晨四点多的时间,一年中也没有几次。
五
正月还没过,年的味道却几乎没有了。年前穿的新衣裳也不新了,个别人家贴的春联有的被大风撕烂了。能证明过过年的是还在门上挂着的小灯笼,和还没有打扫干净的路边残雪里的鞭炮屑。迎着呼呼的北风,人们又开始了新一年的劳作。
外出开饭店的在正月十六七已经出去了,上班的早在正月初七就开始了。田里劳作的村人还有一些闲散的时间,但过了年,已经有意识地为今年的田地打算了,有些老年的村人,还是按照往年的惯例给地里上了农家肥,再在播种前浇上一次水。但大部分年轻人不着急,除了浇水,剩下的都有机器耕作。以前得用至少一个星期干的活,现在半天就可以结束。他们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打零工,去干其他的事情。
越来越感觉年的味道淡了,淡的和平常日子一样。新衣服也没有买,因为平常的时候感觉想买了就去商场。吃的瓜子、花生、糖一类的年货在平时就可以去超市买到。在乌鲁木齐这个只有一家亲戚的城市里,过年就是家人在一起的长时间聚会,自己买的东西、自己炸的食品自己吃。
母亲和父亲倒是与老家的亲戚频繁地用手机打着视频进行联系,我也因此与外婆、舅舅、姨妈、姑妈聊了几句,但经常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与表弟表妹们更是如此,与发小们也是一样,一年的联系微乎其微。我知道血缘的亲情和儿时的友情还在那里,但地域之隔与生活的差异,让我们走得越来越远。大概只有回到老家,见了面,才能稍微地消解这种情形。
于是,我盼着今年的过年了。想着有时间一定请假回老家,与亲戚朋友们好好地坐一坐,喝一喝大酒,畅快地聊一聊天。去转一转曾经走过的小路,爬过的中条山,下过的滩地;看一看多年未见的发小、同学。年终于是过去了,虽然只是那么十几天的热闹。但仅仅这十几天的时间,足以消解辛苦了一年的人们的疲劳,让人们整理心思重新开始新的一年的劳作。
过年就是一个结束,一个小结,让人们聚在一起聊一聊一年的酸甜苦辣,让人们聚在一起畅想新的一年的美好。过年就是每个人都悄悄地长大了一岁,每个人都希望得到压岁钱和红包,希望得到过年好、身体健康、一切顺利的真挚的祝福。
过了年,人们就该鼓起勇气,去面对新的一年的开始,去劳作、去努力、去奔波,去为了自己树立的新的目标而辛苦,为了更好的生活而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