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鸟
走吧,人间的孩子!
和精灵手拉着手,
走向山川和河流,
这世界哭声太多,你不懂。
——叶芝
1
在九霄云外,有一种无极鸟。一些老人坚信,无极鸟是一种长寿的鸟,天地同寿,日月同庚。全世界很多地区,都有人宣称见过这种鸟,这些人有个共同特征,就是有过濒死体验。
濒死状态下,灵魂会飘离肉体,飘向高空。在那儿,他们就会看到这种大鸟。无极鸟很像天鹅,但比天鹅大的多,大概跟成人一样大小。它们会发出辽远的叫声,那声音充满幽怨和绝望。
成千上万只大鸟以相同的速度朝西方飞行,就像操练的军队,绕着地球一圈又一圈。
对于这样的说法,很多人立刻提出质疑:人类早就登上了月球;卫星发射的数量几乎赶上了天上的繁星星;飞机更是多到像成群的蜻蜓,但从没有人在清醒的时候见过这种鸟,也没有航天器材拍到过它们的影像。
难道他们飞的比月亮还高?谁知道呢,反正那些人说的信誓旦旦。不过那些声称见过它们的人都被认为是生病导致了幻像或精神错乱。
对于这种传说,我毫不怀疑,并且我知道关于无极鸟更多的秘密。
这些被称为无极的大鸟会被轮流安排到地面上。就在很多动物分娩的刹那,就可能有只无极鸟趁机伪装成它们的孩子,从它们肚子里生出来,之后慢慢长大,直到死亡,它们再变回原形,重返高空。这期间,无极鸟将按照这种动物的习性生活,跟普通同类没什么不同。这是大鸟的本性,不能为自己的意愿所左右。
它们来到地面后将成为哪种动物,是一早就被安排好的。就像地面上的生命拥有上帝,无极鸟也有它们的上帝。他是个白胡子老头,背部长有一对跟无极鸟一样的白色翅膀。他总是坐在高空的云端,伏案疾书。周围的文件一摞高过一摞,每一份文件都是他为无极鸟做出的命运安排。
“真平淡啊!”他总发出这样的叹息。他早就对自己的工作失去了兴趣,无极鸟被安排的命运也都大同小异,他找不到多少新奇的动物让大鸟去伪装。无非就是些常见的小动物,像猫、狗、狐狸等等。他不会安排大鸟变成人类,因为人类太精明,它们适应不了人类的生活。这些文件只规定了它们降落人间的时间、地点和即将变成的动物,其他都留给了大鸟和它们的运气,由它们自由发展,他可不是一个独断专横的上帝。
2
我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我跟一只来到人间的无极鸟有些渊源。关于这位朋友的故事相当复杂,我本想都写下来,但我只是个画家,文笔方面并不出色,所以只能先把我最熟悉的部分写给大家看,不过其他部分我也不想一点都不提,于是我用我最拿手的方式给大家做一个总括,就是上面这幅画了。首先说明的是,这并不是我的作品,而是我那位朋友自己的画作,我做了一些整合。不过为了这项工作,我费了不少脑筋,因为把所有故事都融合在如此小的篇幅上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我相信大家会在这幅画中了解一二。接下来,我会说到里面的一部分内容,但还有些可能会被遗漏,因此如果想知道画上的全部内容,而你又是个大人,那么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找个邻居或亲戚家的小孩,让他们为你讲一下吧。
一个深夜,我还在为我的新任务犯难,我的灵感已经枯竭,为此我变得焦躁不安。突然听见在我身后一堆画架的后面传来一声轻微的声音,那是一个孩子的声音,我分不清是男是女。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要知道,为了这项任务,我已经连续几个晚上熬夜了,身心俱疲。但很快又传来第二声,我只好放下画笔,轻轻走到画架后面。
我发现了他。
他正悠闲的欣赏我的旧作。看到我过去,他只是叹息了声,“看这里,你应该画上一只狐狸。”那是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我竟对那张脸感到很熟悉,尤其那对像猫一样的耳朵。一种莫名的感动从心底汩汩的冒出来,蔓延到我的全身,但我一点也想不到这是为什么。
他这次干脆对着我说:“看这幅,你画的太昏暗了,现实可不是这样!”他指着我的一副得意之作喊道,即使是喊,那声音也不大,我们之间就像隔着一层密封的玻璃。我没太大的兴趣听他评论我的作品,因为他本身早把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他仍旧在打量我的画,我的到来没对他产生什么影响,在他又打算发表高见的时候,我打断他,说:“你是谁家的小孩?”
“请你小点声说话,我的耳朵快被震聋了。”他仍旧用喊的方式对我说,那声音就像在天边传来。
于是我又低声问了句,“你家在哪?”他犹豫了一下,跑到我的工具箱前,拿起画笔在空画板上画起来。他完全没有作画的经验。但是我渐渐发现,他天生是个了不起的画家。当他完成第一副画作,我就被惊呆了。我在美术学院接受了好几年专业训练,现在仍旧只能画出些墨守成规的庸俗之作,我为此感到羞愧。我曾引以为豪的那点灵感在这幅画前不值一提。
他反拿画笔,手里攥着带颜料的笔头,一点都不在乎颜料把他的手染上颜色。用笔杆指着他的画示意我看。从这幅画中我看不到多少跟他相关的信息,对他的来历仍然摸不着头脑,虽然我毫不怀疑的认定这是一副充满灵性的作品。画面的内容是一片叶子从云端飘落,这是一副让人能够浮想联翩的画面。最后,它继续画了好几幅,我一张张看完,每一幅都让我深深感觉到自己在绘画方面没有多大的天赋。但最终,从这些画作和他不多的语言中,我大概了解了他的来历。就像我在开始说的,它本是一只无极鸟,原本跟其他同类没什么区别,已经在高空中毫无目的的翱翔了成百上千年。本来要遵从自己的本性来到地面,伪装成一只什么动物过十几年,然后回到天上,等着下一次轮回。
至于他是如何变成小孩子模样的,他为我画了另一幅画,上面画着一个坐在云彩里的老头,那人长着一张苍老的脸和雪白的胡须,还有一对洁白的大翅膀,当然,那就是他们的上帝。
“他在安排我们的命运!”他说。
我想到,人类从来不会知道上帝安排给自己的命运将是什么,甚至还会为上帝是否存在的争论大打出手。
根据他的画作和讲述我得到这样的一个画面:
云彩里的老头儿百无聊赖的写着文件,他近乎机械的把一页页空纸拉倒眼前,然后不假思索的写上点什么。但这些就足以决定一只无极鸟接下来的命运。
“嗯?”他突发奇想,把已经扔到已完成里的那张纸抽回来。把一部分内容做了修改,改掉之后,他竟然露出开心的笑容,继而哈哈大笑。
我知道那张纸上安排了他的命运,我的朋友有点伤心,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也体会不到他的为难之处。但他是个乐观的人,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我问他如何知道这些。
“在梦里啦!”他说,“我的梦都是真的。”
他的语气好像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暗想,那老头多像一个作家,只不过他的创作会变成活脱脱的现实。也像画家,但我可没指望笔下的东西能活过来。那老头儿一时心血来潮的举动,让我的朋友与众不同。在人类社会,“与众不同”可不是什么好事。
最终,它像一片叶子那样,漂漂摇摇的降落到地面上,仍然保留着鸟的模样。只有那些已经伪装成各种动物的同类才能够见到他。
“可现在你可不是鸟的模样?像我们人类的小孩,只不过长了对猫的耳朵。”
“一个仙灵把我变成这样的。不过这可不是猫的耳朵,而是狐狸的。”他一本正经。
我从不相信鬼怪传说,但就在这个深夜,我见识到了同我们共享这个星球的其他生灵。
“这样也挺好。”我说。我慢慢认清这样一个事实,他如同被群体所遗弃,没有像大多数同类那样伪装成一只陆生动物。
作为一个画家,我经常追求属于自己的个性,但往往弄巧成拙,成为被人诟病的形式。大多数人理解不了这些不同。
我突然想到,也许那老头发笑并非为自己做个恶作剧而幸灾乐祸,而是因为他发现了创作的真谛。
但这让我的朋友有些难过。
3
虽然这些大鸟的智慧跟十几岁的孩子相当,但他们不会轻易表现出来。
当然,无极鸟之间能够很轻易的认出彼此。看到周围的动物了吗?说不定其中某个的身体里就住着只无极鸟,据说这种比例能达到所有动物的十分之一。
所以,他遇到同类是很自然的事。
最先与他邂逅的是一只伪装成猫的同类,那猫先是“喵”了一声表示它的惊讶,它已经习惯于发出这种声音。然后才用他们本来的交流方式说:“我真可怜你,希望你不要太难过。”
猫看上去很好心。“虽然这不符合自然规律,但就像人说的,‘存在即是合理’,这很有道理。”
在那之前,我的朋友从没想过应该为自己的境况感到难过。但听到猫这样说,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可能处境艰难。“可这有什么值得难过呢?”我的朋友说。
“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不过作为同类,我还是劝你尝试走上正轨。”这只猫已经熟练的驾驭它的身体。它的一切动作都看起来那么自然。
“可我还是不太明白。”
“怎么会不明白。你在破坏我们的规律!我们无极鸟一直都是这样,要变成一种动物,直到慢慢变老,然后死亡,之后再回到天上,等待下一次轮回。我是好心才会提醒你,你在做一件不可原谅的坏事!”猫的话语透着点恼怒,但仍努力让自己保持绅士。
“但我还是看不出这对同类有什么不良影响。”我的朋友这样想,但他已经发现了猫的恼怒,一旦这样说,可能会更加激怒它。他告别了猫。最终猫对他说:“不要太自私,亲爱的。还有,在这里,你得跟人打好交道。”
4
他没发现自己的与众不同带来了什么不良影响,但给自己带来的负面影响很快就显现了。
“看到他,我就恨的牙根痒痒。”一只变成田鼠的同类说,同时把一只麦穗放到嘴里嚼起来,然后连声嘟哝,“这种半成熟的麦穗最可口。”说完又咬下一大口。
我的朋友对于这样的批判声已经不再陌生。自从遇到猫以来,类似声音不绝于耳。这令他倍感孤独,却毫无办法。
在一片森里里,他遇到一个男孩,他有着一双尖尖的耳朵,他真正的身份是仙灵。
“这是猫的耳朵?”我的朋友问仙灵。
“这话真耳熟。不过这不是猫的耳朵,而是狐狸的,我曾经是只狐狸。”
“对不起,我只见过猫。”
“没什么可对不起的,你让我想起一位老朋友,他也曾经这样说,我希望你能去见见他。”
“他在哪儿?”
“穿越这片森林,你会看到一座城市,他就在那里。一定会遇到他。”
后来一只鸟落到他们旁边的枝丫上。
“我要走了。”仙灵说。
“去哪?”鸟问。
“我找到了一个好去处。”
鸟看起来有些伤感。
告别鸟后,我的朋友问仙灵: “它是地上的鸟?”
“是啊,它是这片森林的王。”
“一只鸟如何统治这么大的地方。”
“它已经不统治了,只是在这里过普通的日子,只是大家都喜欢这么叫他,叫他鸟国王,它的祖先带来了第一粒种子,后来这里变成了一片森林,因此被尊为王。但现在,他们家族的辉煌早已不复存在。名不副实的称呼在虚伪的人看来是一种畏惧,在诚实的人看来是一种讽刺。”
“这只是一个称呼。”
“在这里,名字很重要。”仙灵说。
我的朋友开始考虑为自己找个名字。
“我在人间走了一遭,这里的苦乐我都尝遍了。这个身体我带不走,送给你吧,你会需要它。”
“你要去哪里。”
“那有条河,能通往大海。”他指指前面。“那将是我的归宿。”
他才注意到果然有流水的声音。
于是,我的朋友变成了一个男孩,他长着一对狐狸的耳朵。
5
不过后来,他有了另一个朋友。
他在森林里遇到一只伪装成狐狸的同类,但那只狐狸却迅速的远离了他,躲在一棵大树后,战战兢兢的朝这里看过来。
“你好。”朋友向它打招呼,对它充满亲切感。
“你是人?”
“不,我们是同类。”
狐狸稍稍放松的警惕,“你跟他们长的真像。但你的耳朵告诉我你并不是人类。断定这点,一对耳朵就够了。”
“你很了解他们。”
“你是说人?他们有时候会扛着枪来森林里,枪让他们变的更厉害。有一次我被他们追的筋疲力尽,差点丧命。他们朝我开了两枪,幸亏树把子弹挡住了。”
“他们为什么追你?”
“好像是看中了我的皮。”
“这真真恐怖。”
“是啊,人很危险,也很可怜。他们没有皮毛,得穿着厚重的衣服,这让他们变的很不聪明。所以我相信如果你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会认出你来。他们只会找各种借口,而忽略掉事情的本质。”
那时候,我的朋友还没见过人,他不理解狐狸的话。
“这样说吧,”狐狸接着说:“虽然看起来你的确像个人类的孩子,但我见到你的耳朵就相信你不是,这很自然。但人不会。
他们同样会看到你的耳朵,但认不出你谁,而是找些借口。
“借口?”
“嗯,他们会认为你得了什么怪病,或被施了妖术等等。反正他们看不清你真正的面目。”
狐狸顿了顿,接着说:“不过你要提防人类的小孩子,他们比那些大人精明,能把东西看透彻,更能分清事情的本质。”
我的朋友开始对人类感到好奇。
“你叫什么?”狐狸问。
“我没有名字。”
“这是个问题。你叫‘彩虹’怎么样?我很喜欢彩虹。在天上的时候,彩虹在我们身下,甚至有时候能穿过它,就像穿过一扇门。现在,它遥不可及。”
我的朋友看了看天,此时正是晴空万里。
最终他们成了朋友。
“我来这里十三年了,对于狐狸来说已经很老了,所以我可能就要回天上去了。”
我的朋友有点难过,这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即使是跟仙灵告别的时候也没有。
“我有过二十几个孩子,有两个是我们的同类,也是无极鸟伪装的,我没说什么,跟其他孩子一样对待他们。如今他们都不在我身边了,但我一直想念他们。这就是感情。在地上生活需要感情。你得学会苦恼,伤心,害怕,牵挂,悲哀,愤怒,羞愧,厌恶,当然还得学会愉快,也得懂得惊奇,最重要的,如果想生活在人群中,你得学会笑和哭。”有一天狐狸对他说。
告别的那一天终于来了,狐狸安静的躺在地上,几乎停止了呼吸。有一瞬间,狐狸清醒过来。
“真留恋这里,好好珍惜吧。”它说。
然后狐狸就闭上了眼,他睡着了,也许已经死了。对于普通的狐狸,这一生结束了,无论之前被猎人追过多少回,偷过多少只鸡,有过多少个孩子,现在他已经死了。
但它不是一只普通的狐狸。
已经熟睡的身体慢慢长大,并放出光芒,然后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托起来,慢慢的升高。与此同时,他慢慢醒来,长出了翅膀,并恢复了飞翔的能力,直到慢慢远去,变成一个小点,最终和天空融为一体。
他一直目送着自己的伙伴回到高空,再慢慢消失。他第一次留下眼泪,只有人类才能流泪,这是一个多么神奇的身体啊,他想。
6
遇到我的时候,他刚送走自己的朋友没几天。我安慰他,这在人间是常有的事,并且往往要悲惨的多。他露出一脸的不可思议。于是我给他讲了人类生老病死的规则。他开始同情我处境。
“你死以后不会到天上去吗?”
“运气好的话也许会,也可能会去另一个地方,但更可能变成虚无,谁知道呢?”
“什么是虚无?”
“就是什么也不剩。”
“那你以后还会不会回来。”他完全按照自己同类的套路来理解人类生死。
“不会,会有新的来顶替我。”
“那你也曾是新的?”
“是的,”我说。
作为一个画家,我敏感的心性被这句话打动了。
是的,我也曾是这个世界的新人,曾偶然来到人间,这可比童话里的人无意间闯入仙境还要神奇的多。
于是我有了关于画作的新灵感,我打算叫它“第一眼”。
我兴奋极了,抱起他亲了一口,然后迅速的拿起画笔。但又很快意识到我高兴的太早了,画里的内容该如何描述我仍然一无所知,这让我犯了愁。因为出生时那美妙的一刻,我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想想吧,它就藏在你的心底,你只是找不到它了。”他说。
“没人能够记起出生时见到了什么。”我灰心丧气起来。
“怪不得狐狸说人类不聪明。”他竟然笑出声来。好像这是件极其简单的事。
这让我有点恼怒,于是反驳他:“人类的飞行器已经飞出了太阳系;我们还征服了整个地球,成为地球独一无二的主人;人类的认知跨越了亿万年的时间到达时间开始的那一秒。这一切都是人类的杰作。”
“但你连自己见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眼都不记得了。对你来说,这可比时间开始时的样子重要。你们自以为找到了关于宇宙越来越多的真理,却没发现宇宙在跟你们开玩笑,那些生硬的东西怎么可能是这个世界的全部。真实的世界可不是能描述出来的,这得用心。”
我无言以对。他接着说:“宇宙仍然为你精心保管着第一眼看到的世界,只不过是你变了。”
我猛然意识到,世界的确没变,变的是我的内心,那些珍贵的好奇心早就被后来的庸人自扰淹没了。我需要找到的并不是当初的所见所闻,而是那些早已被我忘光的情感。就在无尽的黑暗中,我第一次睁眼,看到的这个世界,那理应是一个令人激动万分的时刻。但这于我仍是一件很难的事。
“你的心早就被一些东西层层包住了,狐狸告诉我,到人间,我得学会哭和笑,但是真正的情绪不用哭笑来表达,心与心的接触直接就能感觉到。甚至,你可以用心跟宇宙交流。”
说实话,我并没有为接受一个看似只有十来岁的孩子的教训感到羞愧。
有时候,大人的确比不上孩子。
7
接下来的几天,《第一眼》的进展仍然不大,画布不知道被我涂掉了多少次。那天深夜,我的朋友跑到画室门外,仰望高空。我问他在干嘛?他示意我小点声,并告诉我,他在跟风交谈。
“风在告诉我你们人类的秘密。”
对于他的古怪行为,我将信将疑。直到他回到屋内,我笑着问他知道了什么秘密?
“风想告诉我一些宝藏的信息,但我没兴趣。”
我打断他,“为什么?可我想知道。”
要知道,我未能免落俗套,宝藏的信息对我还有很大的诱惑力。虽然不想承认这种被鄙视的行为,但在心里,我仍然渴望一夜暴富的事,只不过在不可能的情况下我不会去强求这些而已。
“但我认为你更应该对你的《第一眼》感兴趣。”
“当然,我都很感兴趣。”其实,关于宝藏的事绝对更能吸引我的注意力。
“我只听到风对我说附近有座远古时代的王留下的宝藏,据说是在一口古井里。”
我有些失望,因为在这片水泥混凝土的世界里,古井的概念太不着边际。即使真的有宝藏也不可能找到。
我退而求其次,“那我如何才能找回出生时候的感觉。”我问。
“风说,你能自己找到。”
“能自己找到?”我有点恼羞成怒,“你看到每天晚上我都努力到深夜了吗?我的灵感就像一口枯井一样,里面找不到一滴水。还有我的那些垃圾作品,没有人能够看得上,我在这里就是一个废物,一个独一无二的废物,世界上没人跟我一样愚蠢。”
他显然没有料到我会如此激动。我意识到自己多么不应该在他面前表现的这样,他是那样瘦弱而无助。我蹲下,抱住他,说:“对不起。我是如此孤独。”
他在我耳边轻轻的说:“每个人都很孤独,连踩在地上的脚印都孤零零的。”
就在那一晚上,在朦胧的睡意中,我闯入了一片森林里,在那里,我见到他,但我又模模糊糊的意识到,那并不是他,只不过他们长的一模一样,一样有着猫一样的耳朵,他是一个仙灵。而我也重新变成了孩子,他告诉我与宇宙交流的事。
我闭上眼睛倾听。
当有个声音让我重新睁开眼睛,画面和声音同时朝我涌来。窗外的虫鸣,天上的繁星,那一切让我感激。我心里就像多了个泉眼,不断冒出温热的泉水,涌向我的全身。
我开始抽泣,为这一切的所见所闻。在朦胧的泪光中,我看到窗外一个地方闪着光芒,我知道,那是一口古井,里面埋藏着远古时代一个王的宝藏。
我伴着眼泪醒来,我知道,灵感找到了。
我也终于想到,为何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感到无比熟悉。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闯入一片森林,在那儿,我见到了一个仙灵,我曾问他的耳朵是否是猫的耳朵,他告诉我那是狐狸的。仙灵曾经告诉过我如何与宇宙交流的事。
我一直以为那是一个梦,而此刻,我变成了大人,早把那些忘的一干二净。我为自己终究没能逃过丢失一个孩子心性的命运感到愧疚。
此刻,宝藏依然在,而我却难以察觉它的光芒,就像我很久以来都不再关注天上的繁星。
但它们一直在那里,从未离开。
8
“看那里星光闪的多快,那是我的同伴们在天上飞过,它们让星星眨眼了。”朋友说。
我看到了天上的繁星,那一闪一闪的光芒让我眼花缭乱。虽然我首先想到了星星闪烁的物理学原理,但我不会纠正他,他说得对,那些冰冷的科学怎能解释宇宙的全部真相。
“我得走了。”他说。
我知道他的心意,我不能把他自私的囿于我的世界。我让他答应我在深夜的时候离开,就像他那一晚突然出现。这样,我就会在一觉醒来后,以为他只曾出现在我的梦里。
在梦里,我会随时期待他的出现。
不过,我更希望在宁静的深夜,突然有个稚嫩的声音从我的画架后传来,告诉我,应该在我的画作中加上一只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