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作凡人闲文!傅申1980。故事

关于水龙头的焦虑

2022-02-19  本文已影响0人  冬墓_

一路上田小军都在回忆家里的水龙头到底关严了没有,就连在银行取钱时满脑子也都是这件事。溢出台盆的水流到地上,然后漫入客厅,这样的景象一直反复出现在他的想象中,让他越来越厌烦。虽然他了解自己的习惯,但万一有意外呢?

  最终还是医院的来电帮田小军摆脱了这种折磨,走到医院门口时,电话响了,看见手机上的来电提醒,田小军本来烦闷的心情瞬时被安抚了下来。他用力吸了一口手中的烟,按下接听键,电话里说,他母亲快不行了。

  并没有意外的感觉,田小军甚至觉得这是他等待已久消息,像是卸下了一身的重担,终于获得了休息。这种期盼已久的将要轻松的念头使田小军的身体紧张了起来,连呼吸也变得急促了。他清楚,那些无数次不断出现在心中却不能坦荡承认的事情离自己已经很近了。把烟蒂踩灭,他朝住院部走过去。

  在电梯里,田小军少有的没有在心里抱怨,以往他总觉得医院的电梯像是一个将死的老人,它一切的动作都令人煎熬的缓慢,而用电梯的人又太多,人们争先恐后的挤进这个狭长轿厢里,然后开始焦急的等待。双方不得不互相忍受,互相折磨。而今天田小军的思想和心灵一片空茫,他看着一会打开,一会关上的电梯门,没有任何念头。

  田小军很熟悉自己的母亲,尤其是躺在病床上的样子,从她第一次在这张病床上躺下到现在为止已经足足有五年的时间了,这五年里他从未见过母亲像今天这般虚弱。她静静的躺在床上,半睁的眼睛和微微煽动的嘴巴,安静的连呼吸都听不见声音,不敢置信的田小军趴在床边轻轻的喊,回应的却只有眼皮在轻微的颤动。看着母亲的这张脸田小军想到了这几年来他毫无希望和乐趣的生活,每晚在病床前的陪护让他疲惫不堪,每月住院的费用也使他毫无积蓄。一开始的心甘情愿逐渐苦不堪言。他也说不清楚怨气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只是突然有一天对于母亲请求感到不耐,甚至厌烦,这种感觉逐渐随着他的疲惫增长,直到连母亲都感受到了他才发现,但那时已为时已晚。田小军不知道如何跟母亲解释这连他自己也感到羞耻的心情,而母亲也变得越发小心起来,她看着田小军时眼中的欣慰和满足已变成试探和讨好,理所当然的义务好似也变了味。从那时母子俩便很少聊天,除了必要的话从不多说些什么,两人在沉闷中维持着近乎客气的氛围,寡言少语。田小军心里清楚母亲并不是习惯于沉默,而是怕他感到厌烦。自己不在时母亲常与别人聊天,护士,病友,来看望的亲戚,还有护工,却唯独不和自己聊天。他甚至还知道母亲与人聊天最爱说的话:“我这个儿子还是孝顺的。”这句话田小军咀嚼了无数次,他不断的像牛反刍一般揣摩其中的含义,而每每最后又装作想不明白一样再咽回去。

  看着母亲的脸,田小军的心渐渐从空虚中生出一种柔软的酸楚,而后从胸腔涌上眼睛,化为泪盈满眼眶,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流下,他趴在腿间抱着头忍不住的痛哭起来。田小军不知道这种突如其来令他无法抑制的悲伤是从哪里来的,他无法分辨也不能清晰的判断它,好像是从母亲衰老的面容上,那面容上的是许久未曾发现的温情,是被疲累的所遮盖住的血肉之情。田小军变得悔恨起来,他更加憎恶之前自己的私心和曾有过令人羞愧的期望。如果还有机会,田小军心想,如果还有机会自己一定不会让母亲觉得失望。

  哭过一阵后,田小军终于可以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走出病房来到楼梯间的窗口点了一支香烟。望着窗外,田小军不由的放松了自己的身体,窗外刚下过雨,湿漉漉的路面被轮胎碾过的声音清晰可辨,虽有些吵闹,但田小军的心灵已然平静下来,他已经知道自己将要做什么,如果没有再继续照顾母亲的机会,那么就好好的处理母亲的后事,无论如何现在的自己要努力的为自己而活。是的,田小军知道母亲之前自己做的并不好,可从现在开始他要做的更好。

  田小军摸了摸外套内衬的口袋,里面是今天刚从银行取的两万的多现金,本来是用给母亲的住院费,现在看来或许要用于丧葬了。抽完最后一口烟,田小军往病房走去,刚出电梯间就碰见护士正在找他。

  护士小跑过来跟他说到“你跑哪去了,你妈醒了,应该没啥大事了,一会把住院费交了啊。”

  像是一个反应迟钝的人似乎还在消化这个消息一般,田小军立在原地。刚刚的挣扎思考都被扔在了脑后,实际上,田小军脑子想到的是家里的水龙头似乎真的没有关严,溢出台盆的水流到地上,漫入客厅,整个家里都被水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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