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写着两个字:解脱

2020-01-16  本文已影响0人  刘晓晓是渣渣
如何才能解脱

“这么晚,你去那里难道是想自杀?”

“别废话,赶紧开你的车!”

“我带你去自杀,那我算不算杀了人,跟刽子手也没啥区别,只是把刀递给了你!”

那并不是自杀,是解脱,死了就会解脱。

前面这个送我去解脱的司机,说话文绉绉的,很不情愿,让我有点愧疚。

我瘫在座位上,什么也没说。

车窗把我的脑袋当成一个木鱼,不停地敲着,和我一样对自己毫无怜悯之心。

如果脑袋先着地,痛苦应该很短暂。

“为什么想不开?跟我说说呗。”

他又开口了。

我没想到路上会碰见嘴很碎的人,否则我会带着针线。

“失恋了?被渣男甩了?”

“不是……”

裙子被我的食指拱出一个洞,我突然觉得针线是自杀路上一定要带的,可以缝裙子,也可以把我的嘴缝上。

天上的星星在说话,嘴巴一张一开就闪一下,语言不通,不知道在说什么,他们站在不同的位置行成不同的群体,有的像狮子,有的像魔蝎,有的像射手,也像刽子手,各自讨论各自的话题。跟司机师傅一样,没完没了的说。

“你做什么的?”

“我只有一百块,你要是兜圈子的话,我可没钱付你!”

“没事,带你最后看看这个世界。”

我的眼皮与他作对,遮住天上说话的星星,令人讨厌的是他们的那些话印在眼皮上,闭着眼也看得见。

车子拐个弯,车窗随之高高的抬起,在最高点停留了三秒钟,然后狠狠地敲在我的脑袋上,梆的一声,疼了,却没有让我解脱。

发动机里的油也许是被车窗用了一些,车速再没提起来,如同跳崖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降落伞,把马上要到达解脱的我拉得十分遥远,我想割断降落伞的绳子,一秒钟离开这个嘈杂的世界。

“能快点嘛!”

“这么着急?”

我没理他,反而是越来越大的推背感让我觉得舒服了很多。

“你是做什么的?”

“写小说……”

“什么小说,我爱看小说,你写的说不定我还看过呢!”

“什么都写……但你肯定没看过,就没几个人看过。”

“哇!你这有点厉害哦,什么都写!”

他的关注点很奇葩,我说的重点明明是没几个人看过!

他还想说什么,张开嘴又咽了回去。

车子离开繁华的市区,高楼消失在两旁,路灯成了最高的建筑,还亮着光,生怕我看不见它。

又沉默了一会,突然想说话,当我感觉到解脱在极速靠近的时候。

“你讨厌大便吗?”

这是上车之后我第一次主动说话。

“大便?屎?哈哈哈……”

我的问题一定出乎他的意料,他笑了,也出乎我的意料。

“不讨厌吧,我每天都能看见它!”

“我很讨厌,它很恶心,臭烘烘的,看见它我就想吐!”

“可是…如果有一天你看不到它,可能你会很难过,比如接下来……会便秘!”

“……,有人看了我的小说,说它像屎一样,看了令人恶心!我不想写了,写一坨屎,恶心别人……我怎么会这样……我甚至觉得浑身都散发着屎味,你闻到了吗?”

他的反应和闻到了一样,屏住呼吸的同时闭紧了嘴,专注的开车。

“我带你去另一个山头吧,那里我去过,比较适合跳崖,保证万无一失,没有后患!”

我愣住了,坐正身子,迎接马上就会到来的解脱。

“好啊!”我说。

他笑了。

“我觉得自己也像一坨屎!”

“什么?”

司机的话像是我的小说里写的,把我从跳崖的思绪中拽出来。

“你是不是有那种感觉,好像被人们抛弃,没人喜欢看见你,甚至希望你去死!就像这个社会,这个世界的排泄物。”

“嗯,我的小说是坨屎,我现在觉得我也是。”

“我以前是一名老师,教语文,有个孩子叫赵丽丽,我喜欢上了她……”

他写小说一样起个故事的开头,让我的耳朵自己竖了起来。

“当时鬼迷心窍,因为她太好看了,我以为她也喜欢我……”

“然后呢?”

“记得有一次植树节,第一天去山上挖坑,我把她叫到一个隐蔽的地方,想要和她做那种事,她不干,还骂我臭流氓!我说你不是喜欢我的吗?她说不是……她只是想让我对她好一点而已,这样也许可以得到保送大学的机会……我气坏了……”

司机把手刹拉得咔咔作响,路灯照着停下的车,把车里染上了一片昏黄。他无力低下头,如同熄火的出租车。

我突然觉得立起来的手刹,是勃起的姿势。

空气里有股要被强奸的精子味道,还有一把凶器的金属味,上面即将滴下我的血。

静悄悄把每一秒都拉的很长,死亡似乎就在下一秒。

是死亡,不是解脱,我的手下意识的摸向车门。

“我强奸了她,她大声喊,我就捂住她的嘴,她反抗,我就把她捆起来,结束了我才害怕起来,我怕我的人生就这样结束了……我怕我后半辈子都要在牢里度过……真的怕,怕到哭了出来……”

他黄色裤子上突然出现了深色的斑,慢慢扩大。

我没看到眼泪,像一个人跳崖,摔在悬崖底的一摊血,没人在意到站在崖顶的犹豫,和下落的瞬间,只看到一摊血。

“我用衣服把她的嘴堵上,扔在山里,等学生们都走了之后,我回到山里,找了一个比较大的坑一直挖一直挖,直到挖出她那么大的地方,然后就把她放了进去……我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当时她的样子,她害怕极了,抖成一团……”

车门没有开,死死的锁着,我尝试第二次,还是一样。

我感到我这坨屎要被奸杀,那些说我是屎的人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欢喜的拍手,举起右臂喊着什么万岁,然后把我遗忘,如同一名死刑犯的枪决。

肩膀在抖,埋着头,他静悄悄的,不知道下一秒会做什么。

“我也害怕极了,最后……我还是把她埋了,现在想想,我应该跪下来求她原谅,才能消除我心里的罪恶……第二天,树种上之后,大家才发现她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她被埋在了树下……”

接下来车内又恢复了安静,门打不开,是要被这个城市活埋前的安宁。

车外面的车,呜呜驶过,如同一个个过客,视而不见的冷漠。

“走,带你去悬崖!”

司机擦了擦眼睛,接着响起突突突的引擎声用力推着我,把车外的一切都拉成了模糊甩在身后。

我感觉得到,将会有一个没人知道的结局,是这个世界想要的遗弃。

盘山路上没有光,远光灯把树干照亮,像是两排没有尽头的梯子,我们挣扎着往上爬,又像是往下掉。

“下车吧,到了!”

司机又一次拉起手刹,咔咔,咔。

顺着车灯,我看到前方没了树,也没了路,只有一闪一闪还在唠叨的星星,它们挑衅的说:跳啊!!

“别报警,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死了。”

“放心,我不会的!”

司机回头笑笑,这是他第一次回头,眼睛眯起来的慈祥让我忘了他曾是名老师。

开门的手有些发抖,我感觉它怕了。

“你要是不想死,可以回来找我,我在这里等你,免费送你回去!”

“我不要!”

“也许明天你写的小说再也不臭了呢,这很有可能啊!”

他这句话让我犹豫了两秒钟,在那两秒钟里我似乎看到了活下来的希望,可是像刽子手的一群星星说:还不跳,赶紧去死!

“不可能!”

车门轻松的打开了,山上的空气从门缝钻了进来,窜到我的裙子底下,像是一只冰凉的手,把我右腿从车上拽下来。

司机点上一支烟,猛的嘬了一口,我在他吐烟之前下了车。

很用力的关门,嘭的一声,最后一次,关的很漂亮,如果我的脑袋也可以撞出这么大的动静,应该会很快解脱吧。

“有人替你死,你会活下去吗?”

“那不是死,是解脱!”

和我的预料一样,司机愣住了。我开始向解脱走去。

“结果不都是一样吗?”

我迈出第三步时他又说话了,可是他说的不对,死和解脱的结果一点也不一样。

我继续走,车灯把我的影子铺在路上,很大,大的上半身印在星空里,下半身的样子如同一坨屎,长了一双腿,正迈向悬崖。

感觉我要走上一段时间才能到悬崖边上,看着没多远,却感觉脚底下的碎石是软绵绵的。

“呜~呜~”

身后响起发动机的声音,司机说的要等我看来只是哄我罢了,我没想回去,却开始厌恶这个不守信用的司机,我回头看。

出租车正向我飞奔,我下意识的靠边躲开,司机笑着用他夹着烟的手向我摇摆,那是再见的意思吗?

车子路过的风把我裙子掀起来,呜呜的发动机一直没有停下,直到轮胎离开了悬崖,那一刻感觉它会展开车门,变成翅膀,飞出地球,逃离这个世界。

他飞了半秒,被什么拽了下去。

“嘭——”

我赶紧跑到悬崖的边上,一团篝火在悬崖下面,黄色的火光把空地照的像一个孤独的饼,出租车正在饼中央燃烧着自己,远处的城市也在燃烧,发着五颜六色的光,相比之下出租车更显得孤独。

慌忙之中我拿出手机拨打110。

“出租车飞到悬崖下面去了,现在着火了!”

“你在哪?”

“我不知道,司机带我来的!”

“司机呢?”

“在出租车里!”

我听得出来,电话另一端的那个人也无法接受,像我一样。

杀人了?看着孤独的火,我问自己。

不是我要来跳崖,他就不会来这里,和他说的一样我是刽子手把刀递给他。

然后杀了他!

王警官问我发生了什么,我说我想去自杀,没想到他先开车跳了崖。

他满脸的不相信把我送出警局。

第二天王警官又找到了我,问我司机在路上说了什么。

我摇摇头。

他说司机叫王川,之前是市里第二中学的骨干教师,一直担任班主任,但不知为何九年前突然辞职了,大家都以为是因为班上丢了学生而内疚才辞职的。

他死了,像屎一样被冲进了马桶,即使有味也闻不到。

不知为何,我不想说。

又不知为何,两天后,我找到王警官,一五一十的告诉他,这些话炸了警局。

他们载着犯人一样开警车把我带到了悬崖下面,周围绿色的杨树不停摇头,那些树有几层楼那么高,站在下面只能看见满天摇晃的树叶。

太阳狠毒,把出租车和司机晒得很黑,他坐在车里握着方向盘,左手的食指和中指还留着一颗烟的空隙,他和车曾经飞过,现在却一动不动。

我突然觉得,如果不下车,我也可以体验一次飞的感觉。

“头,这怎么找啊,不能把每个树都挖出来看啊。”

“那也得找,先去看看,想办法。”

我这才知道他们是带我找那个被埋的学生。

“司机有没有说什么位置?具体环境?你再想想,还有什么他说的细节?”

走在树林里,王警官回头问我。

“他哭了,他说他当时哭了,他说这话的时候也哭了,像个孩子。”

王警官瞪大了眼睛皱紧眉头,一脸被骗的样子,然后东张西望的走在树林里。

走了两步,我突然觉得他不是不相信,是不在乎,有谁会在乎他是否哭了。

“头!这有棵树!”

不知谁的话把王警官连人带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那棵树下有一片黄色的野花,蝴蝶和蜜蜂吸着花蜜,花丛里有块光滑的石头,上面有三个烂一半的桃子,还有一碟爬满蚂蚁的坚果,树上刻着三个字:赵丽丽。

“就是她!终于找到了!”

王警官满脸欢喜,其他的警官笑得满脸褶子。

死了两个人,为什么这么开心,不应该是难过吗?我问自己。

那棵大杨树听说后来被砍了,还在树下面挖了十米的大坑,但是什么也没挖到,后来周围的几颗杨树也被砍了,每棵树下都挖了很大的一个坑,还是什么也没挖到。

王警官再没找过我,也不知道他们最后有没有找到尸体。

一星期后,司机的故事被我写成了短篇小说。

发表后我坐在马桶上,屎扑通扑通的落入水里,一股臭味袭来,它真是厉害,在水里也能把味道散出来。

怎么喜欢上这臭烘烘的家伙呢?莫名其妙,我怎么会想这种问题!

“叮!”

我打开手机,小说有人评论了。

“变态!你就是变态!”

“我怎么了?”

我给这个完全陌生 ID 为‘泡面先生’的人回复。

“怎么了?你写的跟屎一样,不仅强奸还活埋,你就是那变态吧!要不怎么能写出这么变态的事情?你这种人渣就不配活着!”

他说的话完全不符合他 ID 的性格,他应该叫‘披着羊皮的狼’。

两条褐色的东西卧在马桶里,我有些反胃,臭味让我狠狠地按住冲水按钮。

它不想被冲下去,伸手想抓住什么逃脱命运,但它的身体很脆弱,被清水撕碎,随着打嗝的声音被冲了下去,它的手还抓着马桶的侧壁。我又按下冲水按钮,没有效果,我一次又一次按下,可是无论我按多少次,它的手依然抓的很牢。

很恶心!

“叮!”手机屏幕又亮起。

“赶紧去死吧!别再恶心这个世界了!”

两个小时后,我手里拿着针线,穿着刚缝好破洞的裙子,站在悬崖边,望下去。

一辆黑色的车和十个大坑,突兀的被绿色的森林包裹着。

像是写了两个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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