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年猪

快过年了，东林庄的王福准备杀头年猪过年。王福家中喂了几头大黑猪，都已膘肥体壮。一头头猪一看到王福家的去喂食，全都抖擞着一身瓦黑锃亮的猪毛，聚在猪圈门口，“嗷呜嗷呜嗷呜"地叫个不停。人站在跟前，心里都有点害怕被饿极了的猪咬了。

王福和自己的老婆槐花商量了一下，准备在腊月初八杀掉那头最大的肥猪。等杀完后，再请街坊四邻吃个“年猪席”。

王福去请村里的老杀猪匠忠顺伯。到了他家，王福说明来意，忠顺伯半晌不语。王福不明究里，便问道:“忠顺伯，您倒是给个准话呀！”忠顺伯长叹了一声，把王福散给他的香烟又在嘴里狠狠吸了几口，缓声说道:“王福啊，这个事你大伯我揽不了了。我年轻时是十里八乡数得上号的杀猪匠。我一生了结了无数猪的性命。”王福接茬道:“您的好手艺谁不知道呢？”“前两年，我家那口子，你桂圆大娘信了耶稣。她说，信教的人心要诚，死后才能上天堂。她让我起了誓，让我今生今世再也不要杀猪了。”王福说:“那我去求求桂圆婶。”“你可千万别当她面提这事。她指定和你翻脸。”王福见话说到这份上，也不好再央求他，只得悻悻地回家了。

回到家，他一支一支抽着闷烟。槐花问可请来了忠顺伯。他好像没听见似的，只喃喃自语:“耶稣教不许杀猪，那洋鬼子都不吃猪肉吗？想不通。想不通。”

王福想了想，杀猪这件事，能指望的只有忠顺伯了。现在能打工的人都出去打工了。邻近的庄子实在找不到一个能担此重任的人。王福的思绪不知不觉飘到了久远的过去。记得自己在年轻时候，庄上年年都有杀年猪的人家。

杀年猪的场景和大家去戏台子看戏的场面一样热闹。打谷场上里三层，外三层聚满了上至八十，下至刚刚能走路的娃娃的庄里人。主人家找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合力把一头大肥猪的四蹄捆了。装满一大锅水的一口大锅早被架在柴火上。燃烧的木柴催促着冒着热气的沸水发出“咕咚咕咚”的畅快的声音。旁边两条宽板凳被绳子拴牢在一起。板凳旁边的地上放着一个大塑料盆，用来盛猪血。

被捆住的年猪被两人用扁担挑着，放到板凳上。这时，忠顺伯举起磨得发出寒光的杀猪刀手起刀落，正好刺穿了年猪的喉咙。本来一直在嗷嗷叫唤的年猪一下子没了声音。

那时的忠顺伯何等威风，仿佛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

现如今，在忠顺伯眼中，杀猪似乎变成了一件不光彩的事。这世界变化真快呀！

王福于是和槐花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槐花一直是个有主意的女人家。她和王福说，既然忠顺伯不肯再杀猪，那我们就拜托在城里卖猪肉的我二舅家的大儿子大强子来帮忙吧！槐花二舅原来也是一个杀猪匠。大强子继承了父亲的手艺。不过，他现在早已不再自己亲自掌刀了。

王福赶紧拔通了表弟的电话，说出了自己的请求。大强子说道:“表姐夫，您就打消您的念头吧！现在谁还杀年猪呀？庄上不到除夕夜，冷冷清清没几个人在家。年轻人能出去打工的都在外面忙。找个年轻力壮的帮手都没有。你风风火火地忙了一场，开个年猪席，有几个人去吃呢？现在老人们普遍高血压，猪下水也不敢给他们吃。吃太荤了，血压蹭蹭上去了。万一有个中风的，你担待不起呀！”

王福挂完电话，又打不起精神来了。他去后院瞧了瞧自己家的几头大黑猪，心想:“你们呀，也算赶上了好年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