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来29

2023-03-09  本文已影响0人  我辈之礼

老佟回来以后,干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在工人堆里提拔了一些人才进入管理层。他们有些是踏实肯干在基层一干多年的大学生,有些是真正的不得志的技术能手,其中一个原来在技术科工作过,因为直言物料有问题,而被人以别的理由下放到车间,说白了,就是被人给整了。还有一些是平时工作表现突出、一丝不苟、任劳任怨、又死教条的人。这些人在老佟眼里都是宝贝,当初迫于压力他一直未敢重用,一是怕自己根子不硬罩不住他们,二是因为他们性格鲜明,有棱有角,又总是干得最多,难免行差踏错,自己也无法保全自己。现在他们终于如愿以偿了。最令我们高兴的是大刚,由于他在冶炼品种钢时凭借经验大胆设想,大量提出宝贵意见,使我们在工艺上少走了不少弯路,也直接或间接地使厂子在生产中降低了成本,提高了产品质量,缩短了冶炼周期。因此,老佟几次去总厂大力保举,终于让大刚和钢厂重新建立的劳动关系,后来他还被调到了技术科,成为里面唯一一个学历不高的技术员。可是没有人敢低估他,因为他用眼一扫炉火,就能把炉内的温度报个八九不离十,再用耳朵一听就能知道钢液渣料在炉内的反应情况,出钢时再一看钢流就能判出碳氧含量,这些可都是书本里学不到的东西呀!我相信即使是冶炼专业读到博士,也未必能有大刚那般火眼金睛,耳如诊器。甚至,在我眼里他的才华不丝毫亚于那个女副厂长常虹,更有些矫情的是,我竟隐隐觉得他俩还有那么点珠联璧合缺一不可的意思。毕竟一个冶炼技术过硬,一个对设备了如指掌,确实能起到相辅相成的良好作用。

穿着红色的象征着科室四级管理人员工作制服的大刚每逢与我得见都会止不住地摇头,总是拉着我看炉火,又教我怎么看钢流。在他与炉火之间,我就像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只能木讷地看着,脑子里形成不了任何信息。对此,我一度怀疑大刚和我吹牛扯淡时,上帝会将我俩之间的那道门大敞四开,可一旦他对我淳淳教诲,恨不得把脑子里的东西抠出一半硬塞进我脑子里的时候,上帝就会将我俩之间的那道门无情焊死。记得十几年前有一首英文歌叫《上帝是个女孩》,其实我觉得上帝是什么,取决于每个人不同时期的不同境遇,于千万人心中生千万种相,于我而言他是公园的售票老汉,也是个地道的五级焊工。

“靠!脑瓜笨,运气差,100次,你能蒙对两三次也算是对得起我啦!”大刚说着话,嘴里像嚼着一块硬邦邦的红薯干,眼睛使劲发狠瞪地过来,真恨不得立即给我一脚。可最终他只是掸了掸落在鞋面上的烟灰,绝望猜测:“真不知道老郑怎么教的你。”

我马上递过去一支烟,一只手挠着后脑勺,蒙昧迂腐地陪着笑脸说:“我师傅可没你这两下子。”

我说的是实话,老一辈工人的东西,精髓部分大多只可意会,甚难言传。因为他们也无法正确严谨地总结出自己的经验,甚至形成文本。师傅只比大刚早入厂三年,可惜一开始不是在冶炼工段,后来他调过来的时候,正赶上一批曾是技术能手的老职工退休,大刚显然属于一点就透的那种人。而我这智商显然和师傅不分上下。

事隔6年,老曹又来发喜糖了。只不过他这回是偷偷摸摸地来,见到相熟的人才会忍也忍不住地呲牙一笑,而后将人拉到一边,做贼似的从衣兜里摸出烟和糖。

“我儿子要复婚了。甭用随份子,名人居能来就是卖我个面子。”

“老东西,人家都玉溪了,你这红双喜也好意思往出掏啊!”大老韩在操作间的灯光下举着烟,眯缝着眼睛看了一眼,最后十分嫌弃地夹在耳朵上。

曹二剥开一块糖,扔进嘴里含着,含糊着说:“你和老曹一般大,还管他叫老东西呀?”

“哼!”大老韩喷出一股冷气,骄傲地排着胸脯说:“他在炉前都干不动啦,我还能干。就说明我实际年龄比他小。”

老曹马上点头称是,同时眼中闪过一丝痛惜。那眼神就像迁徙途中脱群的野马,看着大部队,深感无力追逐。

我灵光一闪,突然一拍巴掌:“二婚怎么了,谁规定的二婚就不能大操大办呀!要我说让他们小两口和王建军还有我师娘他们一块办,中间再找老佟当证婚人,怎么样?”

这一提议很快得到了大家的支持,老佟得到消息也容光焕发,一下子年轻了十多岁。

两对“老新人”结婚的那天,是个黄道吉日,据说还是老佟花了50块钱请人算的。这个据说应属半真半假,要说他是找人算的倒是有可能,可要说他花50块钱,这么大一笔支出,我还真想不出他是怎么说通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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