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走过场的审讯
郭维经这五十三个清流官员被禁卫军粗暴地投入诏狱，不少原本浩然正气无所畏惧的清流开始慌了神。诏狱不在三司管辖范围内，其审讯、行刑都是锦衣卫执行，不管是刑部、大理寺还是御史台都插不上手，明朝两三百年，不知道有多少官员惨死诏狱，这让官员们对诏狱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阴森可怖的牢房，散发着阵阵无法形容的恶心味道。还未开始审讯，就已经有人心理崩溃，控制不住地一把鼻涕一包眼泪的痛哭出声，而情绪是有传染性的，很快牢房里就哭成一片，许多人边哭边大声求饶，十分凄切。
郭维经勉强维持着镇定，他不是没预想到这种可能性，为了他内心坚守的信念，他也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愿意承受坚持理想所要付出的代价。但想象与现实是有差距的，当他真的置身在这压抑恐怖的牢房，意识到自己成了一个阶下囚时，全身仍然不受控制的发出阵阵颤抖。
让郭维经们没想到的是，很快他们就被提审了。
郭维经认出审讯人员并非锦衣卫，而是大理寺的官员，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
但郭维经显然高兴得早了，他不知道皇帝在今天朝会上已经对此事做了定性，大理寺其实只是来走一下过场而已。
“犯官郭维经，你可知罪？”主审郭维经的是大理寺丞刘雪君冷喝道。刘雪君是蜀中蓉城人，个头矮小，脾气却是十分火爆。因为脾气太臭，刘雪君得罪了不少同僚，官运一直不佳，现在崇祯迁都南京后对官场体制的种种革新，让他似乎嗅到了某种机会，这段时日工作格外的卖力。
郭维经抬着他憨厚的朝天鼻，以一种蔑视的姿态晃晃他的大脑袋，道：“吾行得端，走得正，一切行事都无愧于心，何罪之有？”
“啪！”刘雪君猛拍审讯案几，从案几后跳起来指着郭维经破口大骂：“你目无君上，在午门聚众滋事，击伤朝廷大臣，如此大逆不道，竟敢自称无愧于心？实话告诉你，这次你等已经将天捅了一个大窟窿，圣上极为震怒，亲自下旨彻查。不要怪本官没提醒你，若你还执迷不悟，继续选择对抗圣上，对抗朝廷，只怕不但你自己会死无葬身之地，还要累及家人、族人！”
郭维经气得浑身发抖，道：“我哪里对抗圣上，对抗朝廷了？你不要血口喷人！”
刘雪君冷笑，“聚众午门，殴打大臣，这分明就是在向圣上示威，这分明就是对抗朝廷！”
郭维经正气凛然的道：“奸佞之臣，祸害国家，人人得而诛之！只恨今日未能手刃此贼！”
“啪”的一声，刘雪君再次猛拍案几，操着一口浓重的蓉城口音，指着郭维经厉声道：“你说谁是奸佞？你有什么资格评定谁奸谁忠？国家重臣是你等可以随便非议评判和污蔑的吗？你们都没有这个资格！除非你们想凌驾于朝廷之上，想凌驾于国家之上，想谋反！”
“噗”，郭维经被刘雪君的利嘴骂得喷了一口老血，心中愤恨已极。凭心而论，郭维经自问自己行事都出于忠君爱国的公心，为了国家，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将自身荣辱得失置之度外，甚至献出自己生命也在所不惜，所谓舍身取义，便是他作为一个儒家知识分子一生的信念追求，因此他完全不能接受刘雪君将谋反的屎盆子扣在他的头上。
郭维经左手捂着剧痛的胸口，右手擦去嘴角血迹，愤恨道：“是非曲直自有公论，我心可鉴日月，岂是你可以抹黑的？”
刘雪君兀自冷笑，但也担心郭维经被他骂死了，那样不好向上头交待。想这郭维经在都察院时也算个人物，不曾想如此不经骂，说他两句就吐血，实在扫兴。想到此，刘雪君也不再审郭维经了，道：“如今国家风雨飘摇、内忧外患，尤其需要统一意志，一切政策都以皇帝陛下意志为准，如此团结一致，国家才有希望！任何违逆皇帝陛下意志的言行，无论打着什么旗号，都是自以为是，都对国家危害极大！多说无益，本寺丞言尽于此，你回牢房去好好思量。想通了，明日将悔过书交上来，争取宽大处理。”
说罢，刘雪君不耐烦的摆摆手，让手下将兀自愤愤的郭维经押了下去。
夏日午后的南京紫禁城，炎热非常。英武殿里，崇祯仍在坚持工作，听着他的经济班底的汇报。
钱裕鞠将一份名单通过内侍转呈崇祯，道：“这些日子报名申请海贸特许权牌照的商社都在这份名录之上，共计三十七家。”
崇祯将名单打开扫了一眼，道：“无论申领海贸特许权的商社有多少，这次只发放十个牌照，保证牌照的含金量。遴选过程要透明、公开、公正，让落选的商社也心服口服，朕不希望听到舆论说这个过程中有什么暗箱操作。”
贪污腐败，公权私用，这是历朝历代政治的痼疾顽症，崇祯对付这个问题有个杀手锏，就是增加行政行为的透明度，让一切在阳光下运行，这样将极大的压缩贪污腐败的空间。崇祯前世活得够久，见多了形形色色的各种反腐，比如后世某个极度喜欢做秀的领导人，上台伊始就高调反腐，打老虎灭苍蝇，无奈越反越腐，老虎苍蝇贪腐的规模在他的任期内越来越惊人，原因无他，就是因为没有搞清贪腐问题产生的根源在哪里。贪腐的根源绝不是反贪的力度不够大，绝不是贪官们对惩罚无所畏惧，所以前腐后继，而实在是贪腐能够获取的利益太大，诱惑太大，人性对那么大的诱惑很难抵抗。想当年明太祖对付贪官手段可谓酷烈之极，但贪腐现象却越加盛行，原因便在于此。但如果将权力运行暴露在阳光下，贪官们即使想贪，也很难找到机会了，贪腐行为自然会被抑制。
“臣下遵旨，定不辱使命。”钱裕鞠恭顺答道。
“裕鞠的商社为何没有报名？”崇祯又仔细看了一遍名录，疑惑的道。
钱裕鞠躬身道：“陛下安排臣下负责审批发放特许权牌照，臣下若也报名参加遴选，只怕遭人闲话诟病。”
崇祯想了想，道：“海贸利益巨大，朕岂能让你因替朕办事而与这样的机会失之交臂。这样，你的商社也将申请递上参与遴选，你本人只需不直接参加评选团，加上评选过程公开透明，别人也无法诟病。”
舍弃海贸这块大肥肉，对钱裕鞠来说确实满肉痛的，如今崇祯开了金口，钱裕鞠自是满心欢喜的接受，连连谢恩。
崇祯又对税务大臣刘成治道：“海贸正式解禁开行之时，便是海关成立收取关税之日。现下海关税务的组建情况如何？”
刘成治晃晃他圆圆的脑袋，躬身道：“回禀陛下，可能大家都一致认为海关这个新立机构是个油水衙门，所以报名十分踊跃，如今按吏部批准的海关税务建制已经全员招满，正在进行履职前培训，最迟下月就可到宁波上任履职。”
崇祯呵呵笑道：“甚好，就是如此，先大刀阔斧的干起来，摸着石头过河，在实践中解决遇到的各种问题。海关将来是国家税收重要来源，海关税务官们必将面临很大诱惑，因此要未雨绸缪，建构完善的制度预防贪污腐败。建构和完善制度，这才是统治阶层的本分。朕只相信制度，不相信什么个人的操守，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考验人性的举动是愚蠢的。具体制度如何搭建，朕全权交由成治负责，朕相信你的能力。朕只是有个想法，要在海关税务中试行养廉银制度。所谓养廉银，即在所有的正常薪俸、福利之外，再额外的给予同等数额的银子作为税务官的养廉银，这养廉银要等到税务官退休后才能领取，一旦税务官在职期间有贪腐行为，不但要按刑律进行惩处，其养廉银也一并罚没。养廉银累积起来，是一笔巨额银钱，如此就极大的提高了税务官的贪腐成本，能有效遏制贪污腐败。这套制度在税务系统试行完善后，可以在国家的其他权力机构推行。”
崇祯前世对一些国家高薪养廉的政策有一些了解，据他观察，高薪养廉政策效果实在有限，究其原因，是因为人性的欲望是无止境的，高薪并不能遏制人性的贪婪。而亚洲四小龙之一的新加坡在养廉制度上的一个设计则让人眼前一亮，政府为公职人员储备巨额的养廉金，只要公职人员在工作期间没有贪腐问题，退休时就可一次性领取这笔巨额奖金，这项举措大大提高了公职人员的贪腐成本，使新加坡成为世界上吏治清明的国家，与周边贪腐成风的国家和地区形成鲜明对比。如此有效的制度设计，崇祯自然是拿来就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