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米
耳机里是开到最大的音乐声,律动的节奏和跳跃的音符仿佛建造了一个单人的空间,隔绝了外界的喧嚣。雷米塞着耳机站在公交站台,白色的耳机线松松垮垮地挂在校服领子边上,有些慵懒的味道。她在等着乘坐清晨最早的那班车去往学校。
耳朵里是清澈可人的女声,声音活泼自如,带着自由和海水的清新,就好像脱离了庸碌的世俗生活一样。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爱上了民谣,突然就喜欢了那种即可沧桑又可甜美,带了流浪和天真味道的歌曲。可能是因为民谣那种自由的野性吧。
她从心里向往着那样随性奔跑的生活。
想去草原,就立刻买了车票,颠簸一路到几欲呕吐。想去拉萨,就立刻准备行装,在高高的山巅因为高原反应头晕不已。想去如画江南就立刻乘船出游,哪怕旅途中的种种困难令人头疼。就算有痛苦,她还是想要那种操控自己人生的自由感。
可现实是她必须按部就班的学习和生活,像祖祖辈辈们那样成长。因为他们用丰富的经验告诉了我们什么是错什么是对,现在,我们只需要按着正确的路线走就可以获得安逸的生活。
只需要按着格子跳,就不会有危险。但也意味着牺牲了自我的意愿。我们的所思所想总被周围的生活影响。她不能去深入的想象,她会迷失,会无措。
当然,她明白学习这些必备生活的必要性。可她还是像一个被锁在笼中的困兽一样难过。
她阻止了头脑中的狂风暴雨,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扔掉了手里绵软的塑料袋。规则是不能够细想的东西,就像《人类简史》中说的,那是全世界约定俗成的虚幻的谎言。或许每个人在年轻时期都有这样打破规则的冲动吧。
车来了,平稳地定在了公交站台。雷米上了车,尽管天色微明,车上却已经有了不少人。大多的学生,穿着一中或者二中的校服,有的手挽手在亲切地低语,有的在睡眼迷蒙中呆滞地吃着早点,还有些已经精神抖擞地拿了书在背的。也有一些上班族,他们都有得体的服装和疲惫的神情。还有几个民工,操着方言,大大咧咧地说着话,时不时发出咕噜咕噜吸痰的声音。
这些就是生活了。她想。她甚至不由得开始幻想自己未来的模样,一个规规矩矩庸庸碌碌的白领?还是一个普通庸俗的家庭妇女?
尽管人种、职业、生活轨迹不尽相同,可人们的人生似乎又总是相似的。
公交车开始行驶。期间不断有人上来,下去的人却很少,空间逐渐拥挤,空气也变得浑浊了。
人群中,她突然注意到车门后部站了一个大约二十几岁的青年。头发是蓬松的,单眼皮,皮肤并不光滑,肤色暗暗的,像是蒙了一层灰。可他的眼睛却炯炯的,发着亮,里面好像点了无数盏的灯火,有一种天真的岁月质感。他穿了简单的深色外套,有很多的口袋,背着一个大旅行包,单背了一把吉他。他看着窗外,带了异乡人特有的打量一般的眼光,那眼光却不让人讨厌,就像一个新生儿初来世界的好奇。
车辆开始经过一段快要维修的路面,路上有些小石子,硌的车子有些轻微的摇晃。几个学生轻微地抱怨了几句。
车辆在晃动,音乐也在雷米的耳朵里炸裂。她的心脏也轰隆隆地跳个不停。雷米紧张的脸都红了,她感觉到,这就是她向往的生活啊。尽管她对他一无所知,可是,仅仅凭借那男青年一身的装扮,雷米就对他展开了无边无际的幻想和崇拜。
雷米的心咚咚直跳,强烈的欲望催促着她走上前,她想紧张害羞地和他打招呼。他或许会愣住,但她相信他随即也会友好的和她打招呼,微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不算好看却阳光十足。尴尬的寒暄几句,气氛逐渐放松,他们会畅聊起来的。她想。也许他来自南方,多情的江南总让人想到这样诗人一样的气息。也有可能是粗犷的北方,毕竟他温和之下有的是野性不羁的灵魂。他们也许会成为好朋友,留着联系方式,他在天南海北游走,时不时给她寄来只言片语,寄来远方风光,滋养着她这颗不安的心。甚至,他们会在某一天相爱,他会带她离开这些禁锢她的格子,带她遨游四海八荒…
仅仅是这样的几分钟里,她却有了无数种的幻想。听起来可笑…我们却不愿意打碎一个少女这样的幻梦。
车子长叹一声停住了,像精疲力尽了一样。雷米依然沉浸在幻想中激动不已,她走下车,内心的颤抖在微微平复,逐渐变成了冰凉的冷静。男青年走在她的前面,雷米一伸手就可以碰到的距离。他不经意回头,看见一双情绪复杂的眼睛,微微愣了愣,随即露出了温暖阳光的笑容。整理了一下背包,甩开大步向西走去。
雷米在他的背后学着他的样子,整理了一下背包,大步流星地,朝着学生汇集的方向走去。没有回头。她的眼眶却情绪低落的泛滥了,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砸出了深深浅浅的形状,每颗泪滴,都是格子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