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筋里的年华
皮筋里的年华
那天路过熟悉的街口,远远听到清脆而参杂的笑与争辩。走近了,望见三五个女孩儿聚在一起,其中两人腰上箍着根儿枚红色的皮筋,在两头站着,另两个女孩则如翩翩飞舞的蝴蝶似的灵巧又有生气地在两根绳儿中间来回穿梭。踏着富有韵律的舞步,轻喊俏皮的歌谣;不时又一个急劲儿互相争辩着什么——这规则和跳皮筋的花式她们定是熟知。
我不由地停下脚步,目光停留在她们舞动的步伐上,心中也默念着那歌谣——
“你压线啦!”一个女孩子突然喊道,边喊边激动地围着皮筋转圈儿,“来来来,轮到我们了!”
刚才那舞动的女孩不得不从皮筋里钻出来,嘟起嘴,极不情愿地“换班”,似乎还意犹未尽、懊恼不已。歌谣再次唱起,轻巧的节奏敲起来……
我注视着眼前的一幕,一声不响,只觉女孩们的轮廓似乎愈来愈模糊,愈来愈模糊……我眨巴眨巴眼,眼前浮现的是从前那帮与我一起在皮筋里穿梭的伙伴们……
那时候手机平板对于我们这些不在闹市里成长的孩子,不算流行。于是,课余的时候,我们几个女孩儿总会带一根红白色相间的皮筋,聚在小学操场上或者街口。那绳儿得挑,短了长了跳起来都会极不自在,并且最好用较新的,因为玩久了的里面的皮筋会断,一节一节的,赛条多节虫。有一次图个省力用这种没有弹性的“多节虫”,玩的时候一伙伴险些给拌着,甚至牵线人脚踝子上勒出条条红印,只得散场了去,过了好一阵子才“重操旧业”。
我们一块的凑得到是五六个人,分两组轮流着来。两个人两头站着牵线。跳皮筋都是分不同的档次的,把线套在身体上不同的地方。也分好几种规则和花样,要不要踩线;要不要绕绳;或者往哪边跳。这等繁杂的琐事我们不免地要先争执一会儿才妥协。
我们习惯从低到高,第一档脚踝牵线。我对此最嗤之以鼻——脚踝上的绳儿又低又窄,没点本事挑不起什么花样,只有简简单单很生硬地两个把戏。譬如名叫“打到王子”、“小木马”的,在绳上踏来踏去,像我这种灵敏程度欠佳的,就老是输。不过,有趣的是,这个环节让跃跃欲试的男生们参加,而且绝对不会被别人指着鼻子笑“娘娘腔”!
跳第二档的时候也可以延续第一档的花样,不过这由咱自己协商。不过毕竟,在膝盖这一档还是适合“采苹果”这样的。怎么说呢,那是因为这门花样是又要挑绳又要踩线。第三档牵在腰上,说是在腰上,但我们牵线的时候还是要先争一会儿——每个人的腰高低不同啊!事实上不碍事的吧,但是不争辩不就少了些乐趣了吗?
这一档我们爱跳“一根旗杆”、“小皮球”。高个子的女孩最拿手——一腿挑着线,脚有节奏地点着地,一个轻盈的转身一抬腿,自在地向另一绳儿穿梭,又一转身腿向后一够,便又在另一头自在地舞动起来。我最喜欢和擅长这个,每一次穿梭在两绳之间,紧闭双眼想象自己在翱翔一般,都是一种别样的享受,仿佛自己真是舞台中央那个独舞的舞者。周边的人儿喊:一根旗杆高又高,高过了我们做早操,一不伸手、二不弯腰,气的老师发高烧,每年每月动手术,你说糟糕不糟糕!最后将绳一挑,跳入两绳中间,那就是舞蹈的结束了,那欢呼声更是一种别样的享受。
然而,我最期盼的还是跳“千年”,那必须是最终档在配得起它的“帅气”——就是在胸的位置。“千年”歌谣有趣的很:千年蛇妖白素贞,下凡来报许仙恩,遇到法海老禅师,被关塔下二十年;青儿青儿去修炼,救出了姐姐白素贞,一家团圆喜洋洋,飞上天空做神仙!不但是歌谣,舞步更加有趣,可谓是那时候所有花式中最难的吧。一根线牵着不动,用退将另一根线从其下方拉过来,跳动的舞步有点像“一根旗杆”,只是不用穿梭——也没法穿梭。左脚抵着迁过来的线,右脚跟着歌谣,在每句的后几个字——譬如在“白素贞”的时候,就要再从左脚牵着的线下往上挑,将那根不动的线挑过来,再用左脚抵着,这样反复。听着不复杂,可是上次我跳的时候,竟然走神儿,忘了听歌谣,一下子乱了阵脚,这不,最后该往外跳的时候绳儿竟缠在了我脚上,啪的摔了个马趴。此时周围必然先响起一阵哄然大笑,然后才会关切地走过来阴阳怪气的问道“哈哈、没事吧?”
噗嗤——我笑了,我真的笑了出来……可我再睁开眼,眼前什么都消散了。
“九八九五六,九八九五七,九八九五一百一……耶——我赢了我赢了!”
我揉了揉眼,抿了抿干巴巴的嘴唇,一切又都明朗清晰起来。扭头走去。
如今,古老的歌谣随岁月的流逝戛然而止,红白色的皮筋也早已断地不成样子。我纵然是想啊,可到哪里去找当初那群围着皮筋儿闹个不休的小鬼们呢,到哪里去找皮筋里无忧无邪的岁月年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