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萨】烛火
你没有如期归来,这正是离别的意义。
原作:Fate Grand Order/ Morzat Opéra Rock Crossxover
配对:莫扎特/萨列里 斜线有意义
分级:Gen向
梗概:在灯影幢幢之下,萨列里决定去死,而莫扎特许愿他的归来。
警告:角色死亡提及!史萨形象捏造。情节有杜撰。ooc!
BGM:Sangre De Muerdago《53º 40,6 N 008º 06,3 E》
*萨和扎是很要好的友人
*萨老师有自//残行为(阿拉杀杀服你~
*安度西亚斯是魔神柱,形象可以代入一下阿迪玛...
*萨老师在历史上是磕到头才入院的,本文是萨老师nc粉产物= =
“因我们神怜悯的心肠,叫清晨的日光从高天临到我们,要照亮坐在黑暗中死荫的人,把我们的脚引到平安的路上。”
1820年8月,萨列里住进一个维也纳的边陲小镇上的疗养院。在这个夏天,他的学生,可爱的小莫扎特,弗朗索瓦从繁重的事务中抽身而出,来给垂垂老矣的安东尼奥•萨列里庆祝他70周岁的生日。弗朗索瓦枕在他的膝头,软软地问他想要收到什么礼物。他身边还有很多人,都是他的学生。而萨列里不很记得他们的名字,也不能把他们的相貌和记忆里的人影对上了。他们都微笑着看着这位年迈的音乐家。他想了很久,他们也沉默了很久。最后他说,“我不想活下去了。我想要立刻去死。”
孩子们的脸上都惊讶,愤怒,最后是悲痛。
他看着他年轻的孩子们,不住微笑起来。
=烛火=
自杀对于这个北意大利人来说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年轻时,神告诉他,“自杀是不允许的。”他一直等。在他为自己准备好安魂曲后,他心满意足,就像给自己准备好了一椁体面的棺材。他又等了很多年。但死神不愿眷顾他,他又在世间徘徊了许多年,惶惶然看着这明明灭灭的烛火。
在他年轻时,死是很遥远的。在萨列里小的时候,他对童年的记忆总是伴随着每一个因为不服管教而关在漆黑的禁闭室里的夜晚。他思念他的音乐,他的甜蜜的慰藉。他听见兄长的乐音就会欢愉,闻见甜香就要微笑。死是什么东西?死是一种很重的东西,他闻所未闻。到他的青年时代,他一次次遇见心仪的姑娘而不敢开口,命运眷顾了他,让那美丽的姑娘在第五次与他见面时与他交谈,最后他们有了三个可爱的女孩和一个男孩。他小心翼翼地维持他良好的名声,渐渐的也有了那么一点名气,可以说在维也纳无人不知,在欧洲无人不晓。
命运啊,命运又将莫扎特带到他的身边。那个出身在奥地利的一个小小城市里的天才,带着他闪闪发光的音乐降临了。而相比之下,他是一位显而易见的庸才,为那一口出卖自己家乡的北意口音的拙劣德语而羞愧。莫扎特说,“我就是音乐。”萨列里想,是这样的。他的才华只够他理解莫扎特的音乐。他在一个忧郁的夜晚感觉到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灵肉分离。他拿起小刀,在手臂上划下一道道血痕。到第二天的时候,他突然惊醒,地上的血迹已经干了,他的手上是嫉妒的疤痕。
他第一次尝到死的滋味。是苦的,带点血的铁锈与腥味。嫉妒也是这样的味道。
后来他和莫扎特成了不错的朋友。他在友人生命的最后两个月的时候,坐着马车和他一起去剧院里看友人的《魔笛》。在近半个世纪以后,在他行将就木的现在,他只记得那是一个激动人心的夜晚,只有呐喊和叫好能解释他的心情。而再之后,他一生中最好的朋友离开人世,将安东尼奥•萨列里留在人世。
萨列里自问自答,“神啊,为何不将他留下?为何要将他早早带走?”他心中的神回答,“这是命运。”
他老了。这样不可抗拒的衰老发生在莫扎特离世后的那个冬天。没过多久,不喜音乐的新皇告诉他,“我们不需要那么多的宫廷乐师。”他答好,便搬到了修道院住,专心做起了教书先生。学生们多温顺,憨厚可爱,天资聪颖。有一些家境贫穷的孩子,他会把自己的佣金匀出来一些来资助,所以许多年来他也没有剩到什么钱。他做好事,就像他的老师,那位温厚的好牧师一样做。就像这样他就是一个无可指摘的好人,以抵过他犯下的杀害一位天才,他的友人的罪。
所以说,莫扎特到底有没有把他当成友人呢?
萨列里求而不得。这个问题最终也不得而知。
在某一年的春天,萨列里被解雇了。没有人再愿意雇一个半截身子进了泥里的老头子作曲。
匈牙利的弗朗兹尤为生气,他跑到那贵族的府邸里大声质问,“为什么不让我的老师为您作曲?是他的曲子不够优美?还是您为子虚乌有的流言蒙蔽了双眼?”那人家的小佣人也高声回复,“我们的主人不需要一位刽子手为他作曲!如果刽子手也能写曲子,何不去巴士底狱讨几位蒙昧的乡下人来写呢?”
萨列里自此受到巨大的打击,一下子兵败如山倒,病在家中。没过多久,他又在解手时摔倒在地上,在冰冷的地板上躺了整整两天,定时来清洁的佣人才发现了这位可怜的老人,把他从一地秽物中解救出来。在这个时候,他无比想念那些温柔的夜晚,他丢下满身的疲惫,在温柔的妻子与可爱的孩子身边休憩。他又想念他的友人,莫扎特先生。
莫扎特先生无所不能。他也喜欢这样躺在桦木的地板上写谱,一写便是两三天。
莫扎特总是说,“我很快乐。”
萨列里在想,“我不快乐,我想死。”
一些流言蜚语渐渐起来了。人们对莫扎特的悼念姗姗来迟,“莫扎特是回到神的脚边演奏”的说法销声匿迹了,而“我们要打倒罪魁祸首”的行动在日益发酵。即使是最无趣的平民也会在茶余饭后说起萨列里的流言,像在讨论天气一样说出对某位前乐师长的诽谤。这阴影如同阴霾一样笼罩在维也纳的上空,致使萨列里动了要离开维也纳的心思。
前些时间,某位同行因为萨列里也是会员而拒绝加入维也纳音乐艺术社团,已经让这位老人备受争议。更别说那老生常谈,“萨列里杀死了莫扎特”之流的。还有人也要掺上一脚,“那个冥顽不灵的老头克扣他的女儿们的嫁妆,让姑娘们嫁不出去;他还诅咒自己的儿子,让他早早死了。”
萨列里把希望寄托在梦上。他希望能够梦见他的友人,他的妻儿,他的过往。但是没有。这位老人第一次这么期待一个梦,让他能够逃离可怕的现实世界。但没有,没有人来到他的梦中。他常常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小莫扎特来看他,问他最近过得好不好。他跟他也不年轻的学生说,“把我丢进疗养院吧。”
小莫扎特不肯,对着他垂下头流泪。老人亦流泪。他记起小莫扎特问他,“我以后会不会变成我爸爸一样的人?我不愿意。他确实很好,但他又很坏。他背叛了我们,这是妈妈说的。但他们都说我是他的孩子,所以我很像他。”萨列里是怎么说的?萨列里说,“不,你是我的小弗朗索瓦。”
“我怎么可以把您送到那样的地方去啊!”
他终于还是答应了。萨列里坐上去往疗养院的马车,小莫扎特去送他。这时候他已经看不见谱子上的字了,也做不了剧院的指挥。他的手抖得厉害,所以也没法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骑着马散心。医生说,他们可以给他放血。“放了血,您就康复了。您是脑子里有了瘀血。”他们说。如此这般。他的学生生气了,骂了那庸医一顿。现在,萨列里的耳边却响起了那句话:
“萨列里先生就要离开了!”
小莫扎特还在追,他像个孩子一样,风传来了他的号哭。萨列里拉上窗帘,脑海中浮现出那孩子泪流满面的样子。
“您想要去死吗?”
一把年纪的老人吓了一跳,骨骼也发出了叫人牙酸的嘎吱声。一个苍白的小男孩坐在他的身边,翘着腿,脖子枕在手臂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这位身败名裂的可怜虫。对天发誓,他的心跳肯定乱了几拍。“......您好?”
“我是一个无名小卒。你可以叫我安度西亚斯。总的来说,我是来收走你的灵魂的。但一个人对我许愿,希望你不要死,而活到你该死的时候。”
什么是该死的时候,萨列里也分不清。但既然有人不希望他死,他也就不死了。就像很多年前某人告诉他,“神说,自杀是要下地狱的。”,他就放弃了自残的念头。而现在,他感觉到他已经到了差不多的时候。他的烛火将近,大限将至。
这位有着所罗门王传说中十二魔神柱之一名字的小男孩时时刻刻跟着他,亦步亦趋,形影不离。他有时候分不清他是真的还是假的,是他忘了名字的学生,还是他素未谋面的小小杀手?
自那日自我介绍之后,这位安度西亚斯一直缠着萨列里絮絮叨叨,甚至喊他“萨列里爷爷”。萨列里一开始会脸红,不好意思地告诉它“请不要...”,后来也随它去了。
他很清楚那不是一个“人”。
“哎呀我的老先生。”这孩子枕在他的膝头,用他淡金的卷发蹭他的裤脚。“您也没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吗?比如说,那些小人用莫须有的罪名来诅咒您,您就不想把这一切还给他们?”
“您的头发是真的吗?白色的?”萨列里突然间问另一个问题。
“是假发哦。”这孩子笑眯眯的回答,“大家觉得假发比较好看。您也喜欢吗?”
“很好看。”
死神先生撇了撇嘴,知道套不出他的话。
疗养院的生活了无生趣。两位可爱的女士是他的护工,把萨列里照顾得妥帖,也没什么差错。只是很无聊而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萨列里愈发觉得自己在僵硬。在他的手已然完全残疾、甚至握不住一支羽毛笔时,他明白,作为作曲家的自己已经死了。
安度西亚斯捡起这枚羽毛笔。它轻飘飘的,和普通的羽毛没什么两样。死神将它交到萨列里的手上。
“我已经死了。”
“您还在这世上;您还有好几年可活。”
萨列里没有出声。安度西亚斯闻到了一种湿漉漉的咸味。一种泪水的气味。
那些关于萨列里身体健康的流言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其事。“...萨列里切开了他的喉咙,他割断自己的手腕,划花自己的腿,但他还活着。”“萨列里疯了,但他又不是完全疯,他装疯是为了免费住进疯人院里,好逃掉巨额费用。”他确实如此。这位弥留在世的老人受失智症的折磨,清醒的时日也渐渐少了。在他清醒的时候,安度西亚斯会摊开报纸,大声念出关于他的流言,末了还不忘嘲讽这些人捕风捉影的丑态。
某一年的春天,萨列里突然间清醒了起来。
“安度西亚斯,死神先生。”他大声问,“我可以恳求您将我带到教堂去吗?”
“如您所愿。萨列里先生,安度西亚斯,为您效劳。”
安度西亚斯打了个响指,萨列里便发现他已在教堂中。牧师正在做礼拜,唱诗班小童在吟唱。萨列里躲在幕后,只从缝隙窥探他们。他们的身影都有着温暖的轮廓。
“我年轻时也和他们一样。我那时候是唱的最好的孩子,老师最喜欢我。”他低声喃喃,像说给安度西亚斯,又像说给自己。“我和我的妻子见面,她说您是那位音乐教师吗?我说是。她说,天哪,我好喜欢您的圣母颂。”死神听见了他的笑声。“然后我们恋爱了,我们就结婚了。”
“您可以到处走走。他们看不见您。虽然我是死神,我们也不是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哦?”
他依言走出了这幕后。温暖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是默默燃烧的烛。他的形象足够可怜:苍白,颤巍巍的,靠拐杖来跛着脚一拐一拐的蹒跚前行。他甚至白了头发,掉光了牙齿,也不很能控制下巴的闭合,犹如行走的骷髅。小小的安度西亚斯背着手前行,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萨列里阖上了眼。
“请您告诉我:是谁向您许愿来拯救我呢?”
“真讨厌,萨列里先生总是不听话呢。”安度西亚斯摆摆手,“您可以尽情猜想是谁求我到这世上的。既然是您自己猜中的,那就不是我的过失啦。”
“我可以向您惭悔吗?”
“我的一切,我的命运,我的罪恶,不是神的错,而是人的错。是我的错。我是完全的罪人。我的存在害死了一位神,我的友人,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事情。我来教堂,是想看看我的妻子和我结婚时签下的笔迹;但我看着我妻子的名字,我突然间发现我已经忘记她的面容。我已经很老了,活的时间足够的长,长到令我痛苦。我毁了一位神,连带着毁了他的家人,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学生,我的同僚。为什么只有我留下来了?如果我...如果我...”
他顿了一下,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种可怕的喘息。“我是一颗棋子,是命运的棋子。或许有机会的,或许本来会有改变的机会,但我没有。或者说,我太晚了。神从来没有给我们迟到的机会......我不会被饶恕。我将要永远偿还我的罪恶。但是,仁慈的神啊,我祈求您的怜悯。围绕我的流言蜚语,是我为了弥补我犯下的罪恶。唯有这样,我才能赎罪。”
“我要向您请罪。我爱我的友人,沃尔夫刚•莫扎特。如果有机会在天堂相见,我将会在他面前跪下,祈求他的原谅。请原谅我。我确实,在某些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时间里,想过‘要是莫扎特不存在就好了’。我还为这嫉妒的想法划伤自己。但请原谅我,我可以以我的灵魂起誓,我绝无将沃尔夫刚•莫扎特置于死地之心。在他面前,我只有羞愧。星星萤火,如何与皓洁月光相称?我的时间已经终了,甚至可以听见敲响的当当晚钟。但在此之前,我祈求见他一面......即使在梦中......”
“好的。我已经收到您的愿望。”
安度西亚斯鼓起掌来,清脆的声响在教堂里回荡。“您大概已经猜到是谁为您许下的愿望了。人类真是奇怪啊,一个两个都不愿意获得永生。”这位外表甜美的死神绕着苍老的男人转了一圈,“本来想着你还勉勉强强算一个称职的躯体。但是呢,谁让我答应了【他】......”
“首先,您会变得很痛苦。非常痛苦。您会活很久很久,但却是以【人类】的身份活很久。您有可能会遇到莫扎特先生......在一无所有的天堂,是吧。”
“永生吗......”
“您可以选择答应或者不答应。如果您答应了,您的名声就会一塌糊涂,后世的所有人都只会记得您是一位嫉妒的刽子手,而不是一位音乐家。倘若您放弃,您会有一个美满的结局......您会变得非常幸福。”
“您是无所不能的许愿机吗?”萨列里笑了起来,已经喘得像太老太破的风箱。“如果有机会,我会希望莫扎特能够幸福地活下去。”
“您真是一个奇怪的利他主义者。”
“因为他可是莫扎特啊,死神先生。倘若有机会...”
“那这单生意就谈不成了。”
死神打了一个响指。
萨列里倒下了,像一根木头倒在沙地上,轻轻的,没有声响。
“亲爱的安东尼奥...您已梦想成真。”
灯熄灭了。
【0】
莫扎特是一个奇怪的人。他的想法总是那么新奇。危险,迷人,优美。
莫扎特是流星,一种奇迹。
莫扎特想要,所以莫扎特就做到了。
莫扎特去世于十二月五日星期一的凌晨。这一天,天气晴好,温和,短暂地起了一场雾。又一场雾。萨列里握着他的手,感受死者的手心渐渐变冷的过程。莫扎特死时绝对算不上体面。他那么粗俗——对,又那么高尚。死时也温柔。下了许多日的暴风雪歇息了,雪堆在屋檐,闪着莹莹的光。
萨列里在莫扎特离世前的一个月与他促膝夜谈。莫扎特来到他好友的府邸。好友的府邸很气派,他不愿走正门,就借着院子里那棵苹果树翻进了窗,吓得萨列里洒了墨水,脏了乐谱。莫扎特说,没关系,您来哼曲子,我替您记谱。萨列里说,不需要了。
问起他的健康,他只说,他有些小毛病;今天就要好了。如果今天不好,明天也会好。他还想吃来年春天的阿尔卑斯山上的牛奶,牛在山上随意的走,回到牛圈里产奶。就像他也在山上走,回到破旧的小屋里栖息。
晚上萨列里和莫扎特聊天时,他从萨列里的床褥里钻出来,翘着腿坐在他的桌子上。他随手抓起一张谱子,又丢开来,和一堆废谱乱糟糟的堆在一起。“没意思。”他这么评价。萨列里用蘸了墨水的笔要逗他,他就吓得呜哇乱叫,没过多久就停下来喘气。萨列里将他的手搭到友人的手上,莫扎特将另一只手覆在年长者之上。他的手掌单薄,湿漉漉的。他迎着烛火,萨列里便能将他看得清楚。莫扎特还是莫扎特。莫扎特的短发汗湿,一缕一缕贴在脸上,让他看起来更年轻,更脆弱。窄肩,细瘦的肱骨,肌肉的形状模糊。在这蒙蒙的灯光之下,他影影绰绰,不很真切。半人半神的男子。萨列里这么想,将自己的头搁到他的大腿上。
他问萨列里,他长得好看吗?
萨列里说,是。
他笑了,真的啊。您也会说些俏皮话。
莫扎特的尸骨装在一椁小小的棺材中。萨列里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能够装进这么小的地方。莫扎特本来就那么小,脑子中的一根神经这么告诉他,您的友人本来就是这样的。
这一天的天气极好,萨列里甚至出了些汗,糊在他的额头上。莫扎特的遗孀留在教堂里,而莫扎特的棺木便送出了那恢宏的建筑,走上了一条小路。他问过别人,别人只答“那是一个极为幽静的地方。”他从前也去过,确实是很清幽,或者说,荒凉。
车夫蒙住脸,萨列里不知道是不是从他的身上发出的尸体腐烂的味道。一种甜香。或者说本来就是莫扎特的。
“先生,您可以离开了。您不必跟来。”
“请您让我跟过去吧!”
“您能够跟上吗?”车夫耷拉着眼皮。他见多了这样的人,不愿意承认死者离去的事实,非要跟到那种地方去。这位体面的先生急切地点头。车夫便让他上了车,背后装着莫扎特的棺木。
莫扎特死的时候,还在写他的安魂曲。
他说,“萨列里。安东尼奥。托尼。我的时间没有了,我要离开了。”萨列里告诉他,“您会吃到来年春天的牛奶的。”莫扎特笑了,一声短促的抽噎。“真的呀?”他喃喃自语。
莫扎特口唇苍白,皮肤变黄,眼睛的结膜也变黄。莫扎特醒来过一次,嚷嚷着要妻子进来帮他如厕,萨列里自告奋勇,拉起这位半死不活的小个子去了。尿液是吓人的浓茶色。他的手抖了,几滴液体溅起来,滴到地板上。萨列里盯着那一点,想到的是一种恶魔的印记。
他把友人送回被窝中。友人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又开始打冷颤。莫扎特两颊飞起病态的嫣红。萨列里坐在他的床边,莫扎特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
“我的孩子...”
“请您放心。”
“...我的...乐谱...”
“您很快便会康复,明天就能将它完成。”
“您...怎么像那些人一样......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愿望呢?”
莫扎特混浊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的眼中有火光。萨列里想他的眼睛确实是这样的。
“我...我想要,我想要活下去...”
“但是...虽然很短暂,但是...我很开心...”
“谢谢您。”萨列里只能这么回答。“...我们会再见的。”
萨列里坐在车上,背后装的是莫扎特的棺木。他们从前也常常这么出行,他骑//在马背上,莫扎特慢慢走在茸茸的草甸上。野蜂飞舞,是这样。草长莺飞,是这样。
他默默然看着莫扎特被请出来。他和生前也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更苍白一点。他已经够苍白了。他甚至不会有属于自己的墓地;那是公墓,所以他还得和其他人一起,挤在小小的穴坑里。他要是还活着,一定要跳起来抗议了,“您的做法有失妥当!”他站在旁边,听不见他们的话。
一捧土,又一捧土。渐渐地,尸体便被埋起来,也分不清轮廓了。到最后,一块木牌插///到这土堆上。车夫告诉他,“先生,老爷,结束了。”
他们将这土堆叫做莫扎特吗?
萨列里浑浑噩噩的又坐上了车,车载着失魂落魄的音乐家,又摇摇晃晃的回去了。萨列里不知道这算什么。当他回过神来,他已经坐在自己的书桌前。书桌上杂乱无章的堆满了乐谱,未完成的曲子。昏黄的烛光下有着一小块影子。
他听见仆人说,老爷伤心过度,患了歇斯底里症。
莫扎特要得到的东西,他一定会得到。
闲暇时他喜欢拜访萨列里的家。他从不走正门,喜欢就着果树翻进友人的书房。萨列里只要在工作,他就肯定会在这里。莫扎特喜欢挨着萨列里坐,即兴来一曲四手联弹。他喜欢萨列里,是因为萨列里能够跟上他的速度。他说,“我要一个玩具。”所以萨列里成为他的朋友。他说,“我要美人。”所以上帝给他美人,他又把她们全部丢弃。他说,“我要钱。”所以他总有办法找到钱,然后在下一秒把钱花个精光。
上帝问他,“你还有什么呢?”
他回答,“我还有音乐。我就是音乐。”
萨列里会笑他,“口气真大。”莫扎特撇过头,凑近了宫廷乐师的头发,耳语道,“难道有人会不喜欢我吗?”
“您说,难道您不喜欢我吗?”
萨列里在此刻清醒过来。而在此刻,烛火灭了,他也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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