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眠谈诗词(四)】脚踏实地的斗士——白居易
【小眠谈诗词(四)】脚踏实地的斗士——白居易
人除了仰望星空,更重要的还要脚踏实地,在快乐烦恼双重叠加的现实里,没有坚持的心,很难去开拓新的境界。白居易做到了,长安久居不易,仕途坚守不易,为民造福不易,香山居士在坚持。
我总是在讲,白居易和李杜不同,生活在一个很尴尬的时期,藩镇和朝廷仅仅维持着一点可怜的面子,举国上下依然在清洗安史之乱的余毒。谈理想不敢妄加非议,说自在又是朝不保夕。也许怀念和期待成了公元九世纪的基调,大明宫和含元殿的往日在他心里愈加沉重。
带着这种复杂的心理,白居易是以实干家的面貌上路的。“剥我身上帛,夺我口中粟。虐人害物即豺狼,何必钩爪剧牙食人肉”,一有机会就上书朝廷民间疾苦;“八年十二月,五日雪纷纷。竹柏皆冻死,况彼无衣民”,所见所闻,出于笔下,痛在内心。他转任各地,在救灾,水利,教育建设上多有举措,让他的诗颇多流传,不管是内容还是主题大多贴近民生,没有了故作高深的洋气和金雕玉砌的技巧,反而进入了大巧若拙的层次。
他最有名的两首长诗《长恨歌》和《琵琶行》,前者感慨唐明皇和杨贵妃,后者临江听乐,联系自身,各有千秋。李杨长恨,是王朝没落的节点,明君和美女的神话破灭,马嵬坡的选择让史学家和文学家都无比感慨。白居易抓住一个“情”字,从长生殿的爱到马嵬坡的恨贯穿始终,从“金屋妆成娇侍夜”到“花钿委地无人收”,从“在天愿作比翼鸟”到“孤灯挑尽未成眠”,唯美却又痛苦,缠绵悱恻,百转千回,令人拍案叫绝;江岸琵琶,天涯孤旅,本来就是万千思绪涌上心头的时刻。诗人性情中人,就像是法国普鲁斯特意识流的写法,把一首音乐从头至尾融入内心,“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简直是立体声了。回到叙事上“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读了之后不免联想自己,再怎么绚烂也会归于平淡,到那时“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能做到“相逢何必曾相识”吗?
白居易的诗往往带有一点怅然若失的哲理,我喜欢看,却又不敢细想,总是适可而止,因为怕陷得太深。“见说白杨堪作柱,争教红粉不成灰”、“草萤有耀终非火,荷露虽团岂是珠”、“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想这些诗对仗工整,用词精当,还略带一些辩证法的穿透力,没有足够的人生阅历是很难写出来的。
浮云不系,造化无为。白居易的诗歌有讽喻的,有咏史的,有读书的,不是大气磅礴,不是精致典雅,他用深入浅出取胜,像一棵大树,从劳动人民中间汲取着养分,不一定参天耸立,却自成一体,唯有朴实的年轮诉说着内在的精神。
我最喜欢白居易晚年的几句诗,“金刀已剃头然发,玉管休吹肠断声”“新戒珠从衣里得,初心莲向火中生”,当每天的生活不再为人情俗世推波助澜,就不再复杂。撕掉面具,不再鼓吹,想哭就哭,返璞归真。哪怕做不到,最起码不枉活。
也是,一千二百多年前的矛盾,依然存在,而且不仅在诗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