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羽01

朝乾四年。

未时，正是最忙碌的时刻；雪峰山脚下的小镇里，小贩们纷纷拿出压箱底的叫卖手段，都企图更多一点卖出自己的东西。而买家们讨价还价时喷出的唾沫星子也使得本就喧嚣的集市变得更加热闹。只见一个妙龄少女正被一个卖首饰的年轻小伙忽悠着打算为一个最多值一钱银子的簪子掏荷包，道上一个膘肥体壮、长得凶神恶煞的屠夫正追着一只叼着肉骨头的大狗，嘴里还不断地叫骂着，还差点把路边玩耍的小孩子撞倒。

李若珩风一般地肩上背着包裹急急忙忙地往镇门外走着，心里还不时默念着给师父和师姐妹带的各式各样的小东西，却从来不肯为了自己而乱花师父的钱。从记事起他就已跟在师父慧雯师太身边生活，虽然常受别脉师兄弟的欺负，但自家的师姐妹们对他却着实不错，这也使得在夜深自怨自艾之余心里也些许存些安慰。

快出镇子时候，他瞥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太太手里的馒头掉到地上，滚到他的脚下。他顺手弯腰捡起馒头，仔仔细细地吹掉尘土，想了想，又把拿给小师妹如月托他带的糕点偷出一块递给了老太太。老太太迷着眼接过来，嘴里不住地念叨着谢谢，又眨了眨眼睛，却突然“啊”地一声大叫了出来。

“大少爷……大少爷又活了？大少爷又活了！……”老太太本来泛黄的双眼此刻却翻出了光芒，脸上的皱纹看起来甚至都少了几分，竭力抓住他的袖子便不放手，好像濒死之人终于盼来了救命稻草般的殷切。

李若珩一时便慌了神，若是申时之前赶不回门派，不但自己又要受把门的师兄埋怨、别脉弟子的嘲讽，连师父都要担着管教不严的责任遭掌门的白眼。他虽往自己方向抽着自己的袖子却又不敢太大力弄伤老人，脸上满是窘迫：“大娘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大少爷……”

老太太一听，竟噗通一声跪下，泪流满面的嘶喊着：“大少爷您可要为我儿子做主伸冤啊！我儿子不是江洋大盗，他真的不是江洋大盗。”本来揪着他袖子的老太太此时竟抱住他的小腿跪倒在地。这老太太一喊，四周的老百姓们也纷纷凑过来瞧热闹，没一会儿这一老一少便被人墙团团包围住了。

李若珩一见便更加焦急，一时之间竟也愣在原地。自己虽说十五岁起就帮师姐妹买东西，但除了跟商贩交代自己要买什么需要拿多少钱之外，来来回回与外人说话只怕都不到五句；在镇子里遇见不平之事能尽量是能躲远就绝不凑近。虽说这样与武林中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精神实在是相去甚远，而且这样的想法一定会被师门训斥，但自己向来是不敢招摇生事的性格，再加上没有任何背景的他实在不敢惹上什么麻烦，否则最后还得是师父给他擦屁股。这样的日子幼时经历过几回，慢慢地他便也变得越来越不敢担当，想来还真是挺倒霉的了。

“咚，咚，咚……”

一声声沉郁厚重的钟声传来，李若珩一听，心里无名火一起，猛地从老太太怀抱中跳了出来，不顾他人的议论和指点便飞身往山上赶去。老太太突然怀里空了出来，没掌握平衡便栽倒在地。

“这年轻人怎么欺负一个老太太？什么人品？”

“这大小伙子别是什么小偷采花贼什么的……”

“这雪峰派弟子怎能如此欺负弱小？”

“真给雪峰派丢脸！”

“我听不到……听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他红着脸，心里大喊到，眼中却已不住地发酸。

突然他余光里看出什么影子闪了一下，紧接着脸上便被扇了一巴掌一般，一击之下自己竟然也失了平衡摔倒地上。他挣扎着起身，手轻轻摸了下火辣辣的脸颊，发现脸上些许的沙土，却看见一个身着青白色袍子的年轻男子弓着身子把手上的鞋拿给老太太穿上，又小心翼翼地把老太太扶了起来。那年轻男子转回身来，只见他长身玉立，肩宽背挺，小麦肤色的脸上剑眉入鬓，神态甚是潇洒；目光炯炯，嘴角上却浮现一丝轻佻的笑容，对眼前的自己甚是不屑。

“堂堂雪峰派弟子如此欺侮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你还记得‘廉耻’两个字怎么写吗？”

“我……”李若珩本就因为耽误了回山的时间而气恼，脸上被一只鞋“扇了耳光”更是羞愤，此刻又被人无缘无故指着脊梁骨骂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在多年的“欺压”已经锻炼出了他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不立时发作的技能，于是他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抱着拳道：“兄台误会了，在下和这位大娘素不相识，是大娘她错把我认作旁人，在下也是因为有要事在身……”“什么要事，不就是准时回到门派中去吗，”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还是道，“这才不得已撤出身子。还请……”

“你是说是这位大娘胡搅蛮缠耽误了你赶路咯？你倒是会反咬一口……”对面男子怒容更甚，恨不得自己再上前抽他一耳光，然而老太太却又赶忙说道：

“小兄弟你可不要为难我们大少爷啊，他可是顶好顶好的人啊！”

两个年轻人都愣住了。

还好李若珩先回过神来，趁着那人安慰老太太的空当飞身逃出了镇子。

“大娘，正好我要往雪峰山上走一遭，我带你去找那个……你的大少爷好吗？”

老太太此刻已是感激涕零：“谢谢你了，小兄弟。你真是太好了……”

年轻人还在安慰着老妇人，眼神却不住地瞟向雪峰山的方向。

还敢跑？我若是不好好教训你我就不是洛檄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