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很多包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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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一篇的想法，是从偶尔看到的一个视频开始的。
那天在客户那里开完项目会，几个同事一起下电梯。于是我又遇到了几乎每周都会被问到的那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背这么多包？”同事绅士风范接过去其中一个帮我拿着。
“因为这个包里是装宝宝的口粮啦。”我拍拍挂在左肩的另一个包包说。
“宝宝口粮干嘛带出来呢？”
“不是带出来，是要带回去的。”
“新买的奶粉？”
“不是，还在喂奶阶段呢，所以得随身带包啊。”
“那也应该是随身带宝宝么？”
“呃。。。。。。”
作为从业IT的女工程师，身边几乎是清一色的男同事。
背奶这件事，大多数情况下，总是略带尴尬难以解释。
除了尴尬之外，第二个问题是时间。
说起来似乎也并不难，不是还有每天两小时的哺乳假么，这方面公司还是很规范的。但是谁都有体会，当真正工作起来并不能有那么好的计划性。开会的长短，忙碌的时段，加上一忙起来就忘记其他事情的习惯，种种这些都与存奶的规律性要求是矛盾的。
即便提前尽量计划得很好，花在这上面的多余时间，还是会打乱工作的原有节奏。这其实是一件很无奈的事。
接下来是场所和保存问题。
其实在这一点上，我比上面公益片里的妈妈们要幸运很多。虽然躲在洗手间小隔间里存奶确实很不方便也不卫生，但经常可以占用到楼层的vip restroom，这样就有相对宽敞而独立的空间了。当然也曾有过vip restroom排不上只好使用没门锁的女性化妆间，结果不幸被人推门而入的场面——万幸每次推门的都是清洁阿姨。
但是如果是去客户现场的工作，就没有这么好运了。我曾经因为错误估计了开会的时长出门没带设备，几小时后突发急性乳腺炎高烧痉挛送院抢救；也曾经躲在客户办公楼洗手间的狭小隔间里，大包小包无处安放，奶瓶奶泵手忙脚乱；曾经出门一天眼看着蓝冰的保冷时间就要失效了，焦虑怎么都打不到回家的车；也曾经跑遍客户整幢楼每个楼层，直到为终于找到一台冰箱而欣喜万分。
我想背奶的妈妈，各有各的不易吧。
在由此带来的一幕幕记忆片段里，有过温暖的片段。那是跑遍楼层找到冰箱的那天，意外地发现冰箱里已经储存了一袋母乳。中午吃饭时间跑到洗手间存奶，不久隔壁来了人，正为吸奶器的声音将要感到尴尬时，却听见隔壁也响起了吸奶器的声音。
至今没有与那位妈妈打过照面，彼此毫不相识。但是因为知道了她的存在，好像就受到了奇妙的鼓励。
也有过心酸，因为出门太久，蓝冰的保冷时限终于失效，辛辛苦苦存好的奶，到了宝宝哭着要喝的时候，却只能眼睁睁地全部倒掉。
我想也许是因为这些经历，当我看到公益片里那个躲在小隔间里被敲门催促的妈妈，忙乱中储奶瓶掉在地上，瓶子从隔间的门缝滚落出来，奶撒了一地。每次看到这里，就仿佛心被揪起来那样难过，竟然眼睛发酸。
我想那一幕，是会刺痛每一个背奶妈妈的、如比喻般唤醒记忆的，辛酸和窘迫。
“多少人一夜之间成为母亲，却要用一生去适应这个改变。”
在女儿满八个月的这一天，我突然惊觉这已经是她刚出生时候，家人凭经验预估的断奶期了，而背奶的我，总觉得断奶的那天还很远很远。我不迷信，这一天我仔细回忆了自己每天大包小包的麻烦和辛苦，回忆每次想办法清洗消毒保存的繁琐和费时，回想自己推辞出差推辞外地项目，回想放弃争取更重要但更耗精力的任务......我不想唯心地宣称这些都比不过母乳喂养的幸福，因为这些本不是同一个比较维度上的事情。
只是觉得听过的一句话很对，说每一个孩子来到这世上，其实是来当父母的老师。陪伴她成长的时间，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童年，甚至是自己尚无记忆的那些时间。心疼她就像是心疼自己。那份单纯的，对我的依赖，让我不自觉地对许多事做出了选择。虽然过去的二十多年，也曾经有过无数次隐藏的难过和必须的笑容，但从没有过类似于这样。因为坚强不再是一个坚硬的外壳，它要变成一个柔软的内核，温柔的，持久的，能够在未来的漫长岁月里，张开巨大的羽翼，保护她。
这些对个人生活的新的感触，都是因为她的到来而体会到的，因为试着从她的角度去看待世界，于是世界也变成了新的样子。所以也算是她教给我的东西吧，那种感觉仿佛人生的边界都因此延展了。
那一切与背奶有关的经历，正因为这延展，才真正变成了一件幸福的事情。时间不等人啊，孩子就那么仿佛自顾自地如魔法般快速长大。每天大包小包、“人在包在”的日子，希望能坚持得尽量更久一些，直到她自己准备好。我想那一天也许不经意就会来到眼前——当不用背这么多包的日子真的到来，很难说究竟会轻松还是失落。
唯独能够确定的，是让我随着她的生长，变成一个更加强大和豁达的人。背奶，仅仅是漫长岁月的小开始。
我感激所有在我过去和将来的背奶历程里，给予我理解和帮助的人们。所有人。非常的感激。
以及，感激她的到来。让我一天天变成更好的人，就像我期待中她未来的样子。我带着她渐渐体验这个世界，她带着我渐渐打开这个世界的新边界。那些因这份打开而伴随来的艰辛和失落，在她注视着我的笑容中慢慢熔化，变淡，不见。
我想这就是小天使的真正含义吧。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