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别
前两天写了一篇怀念母亲的文字,但由于篇幅所限,总觉单薄,续写一篇,再感母恩! —引言
从未想过:母亲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我们……
这是一场漫长的告别。
五年前的一个冬天的下午,岳母打来电话,说是我的母亲在我家楼下徘徊,让我下楼接一下。下楼看到母亲,她的眼神游移不定,且有一丝惶恐,她找不到我家了!接上楼来,坐了片刻,就要回去,说是不放心家里,我和妻子有些困惑,老人家这是怎么了?
我和妻子感觉不妙,接着,我和几位兄妹商议,又去大医院做了全面检查,结论是:阿尔茨海默氏症
我们当时如五雷轰顶,这种病,在世界范围内,也没有治愈的先例!怎么办?在医生的建议下,又上网查询,只能买了一些药物,希望能延缓病情的发展。
母亲还是一天天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从前拿手的家务,不会做了;吃饭不知道饥饱,需要别人来控制;原来爱说爱笑,现在只是枯坐……
开始还认得自己的家人和熟人,慢慢的,看任何人的眼神都变得恍惚。
但有让人费解的一点,那就是母亲还能唱歌,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老歌,只要有人起头,依旧能唱得声情并茂,像:解放区的天、南泥湾、东方红、我的祖国……,至今,在我的手机里,还有她当时唱歌的视频,也许,那些是她青春时代的记忆,这些年深埋在心底,岁月的大浪淘沙,泥沙俱下,只留下闪光的金子……
但母亲的身体和精神还是每况愈下,她开始变得狂躁,变得恐惧,骂人打人,晚上不睡觉,还曾走失过一次,她的身边再也离不开人,在她闹累了的时候,也会有短暂的平静。这时,她才是我们熟悉的母亲,我们说笑话逗她的时候,也会笑得很开心,像从前那样乐观开朗。也会偶尔认出自己的孩子,拿出父亲的酒瓶,让我喝……
母亲开始大小便失禁,先是左腿慢慢失去知觉,然后是右腿,各个器官开始衰竭,吞咽功能出现障碍,最后,只能用破壁机将食物打成糊,用注射器注入嘴里,吃一次有时需要两个小时,母亲在靠她生命的本能延续她最后的时光,她的骨子里是倔强,不服输的,失智的她,没有失志!在她七十九岁的生命里,如果没有这种骨气,也许她在饥荒年代,早就冻饿而死;在父母双亡后,会失去活下去的勇气;在那个衣食匮乏的年代,会让四个子女饥寒交迫。但她挺过来了,闭着眼睛,咽下一口米糊,呛得她满脸都是泪水,仿佛耗尽了毕生的力气。但只要我们唱一句老歌,她还会含混不清的接着唱,听得出来,她想尽力唱出那些红歌的激昂,可结果却是那样微弱……
倔强的母亲,还是没能坚持到八十岁,在去年夏天,临走的前两天,她一直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躺在床上的她,执拗的歪着头看墙上挂着的镜框,镜框里满满都是家人们的照片,也有她从青年到中年,从中年到老年的照片,其中有一张:盘坐炕上,笑容灿烂。这时,她伸出右手,伸向这些照片,僵持不动……
两天后的中午,母亲还是顽强的吞下两小碗米糊,但随后又一点不剩的吐了出来,永远闭上了双眼……
远行的母亲,您什么都没有带走,留下的是我们终生享用不尽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