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我去海边拜访一位故人。
面对海,江烟浩荡,朝霞绚烂,雾霭俱揭,犹有赤火燃烧天际。云霓织起绵缎,仿佛是天空的嫁衣,红妆十里。
我到海边了,风也到了。我牵着风,但也抓不住它,只让它在指缝间流淌,掠过脚边细沙。岸上空明的浅水下,黑、白、灰各色各状的石子镶在沙中,晶亮亮地闪耀着。海水折射出斑斓的光,成为彩虹映在细沙上,贝螺遍地。晨钟声飞过城镇,伴着晨曦悠扬回荡。
我想,我并没有食言,如约而至,可故人在何方。
晌午扬帆出海,微风和煦,云涛皆散。站在船尾,回望陆地,好不热闹欢快——簇拥的人群,五色的戏水泳衣泳圈,海天共色,辉煌的金沙之岸映上青碧的树木。虽不能下海,却可以用刚刚拾起来的海螺伏贴上耳,聆听来自它与海的对话——那是嗡嗡隆隆我听不懂的语言。这中间,我貌似听到了在其中故人想嘱托我的支言片语,但却又沙沙哑哑的,含糊不清。
我依照我的约定来到海边,而故人又在何方。
伏在沙滩椅上,回首当初,目光迷茫地眺望远方的弧状海平线。
“我四海为家。你可以去看海,但是你不能往海里跑。”
印象中仅剩一句模糊不清、用记忆拼凑出来的话语了,仿佛还伴之一个闪逝的身影。
许我一个梦,一个关于巴黎埃菲尔塔尖上的下午茶再话夕阳的梦,一个关于雪域冰城的地下石阶的梦,一个海洋之约,一个船歌,一个站在北极星高原上仰望烟波浩瀚星河的梦。我许下誓言,要在故人离开后寻找他,在船上呼唤他的名字。若是寻不到他,我会去浮潜,甚至沉入海底伴随鲸落。我也不清楚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只是很不甘。我不甘找不到他,不甘让他失踪,不甘他离去。
海浪一次又一次涌上岸,卷着沙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太阳离我远去,故人又在何方。世间繁华万千,风尘染清音,悲凉如棋子,为何只眷恋那不相干的平庸?空灵的歌声不知从何处传来,震荡灵魂。
“Under the sea.”
那么,我要离开吗?
我来寻找一位故人。他想守护的人并不多,总能为一人倾其毕生。我如约来到他的故乡,却不知看似触手可及属于他的热土上,我仍与他相隔千万里。“十”上一撇为“千”,我们总因在旅途上画蛇添足的一笔错过太多。把脚踏进海中,寒意冰冻着神经元,顺着四肢向麻木的大脑蔓延。夕阳陨落海洋,潮水向岸翻涌。海平线上,留有一抹属于太阳为海送上的“红胭脂”,那是它对海最后的馈赠。
“可能一切都是关于一场潮汐的梦吧。”我自言自语。
故人不返,往昔不复。何必。
总想着卧在自己的船上畅饮朗姆,热舞探戈,淋海风,沐日光,这又成了心中所向披靡的“自由之歌”。从前像被关在象牙塔里的鸟儿,现在又自由成风,对大事毫无主见,愚昧至极。可一切真全是我想要?世上再无海,再无我的信仰,我又会堕落成什么。像乱转的魔方被人随意拿捏,也似冬天的暖阳那般吝啬。出了事才会理解,故人是真正为我好。
海水一次又一次冲击我的双足。世间安得双全法,水滴每碰撞上我的肌肤,代表了我一次又一次被叠上了不舍忘却的印记。
可我找不到他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既然不记得你了,那就没有必要再重新认识了。”我为我刚刚可以回忆起他说过的话而窃喜庆幸了好一阵子。
是的。人走灯灭,该忘的全部忘记,又何必重新回忆起来使他人痛苦呢?我至今才理解那句话的意思——你若不忘,便是我忘。
好,你全部忘记了,也回到家了。我如约来拜访你,可是除了沾上的脚上千斤沙石、心中万均沮丧,什么也没带回去,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啊……
故人,故人。人故,情故,事亦故。天染墨蓝,烟笼碧海。
我没有食言,一切如约,可故人在何方。
我想他了。虽然我把他弄丢了,但每当我找不到他时,我总会仰望天空,赏星辰大海。我知道,他一直在守护我,从未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