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我要和你到白头(8)

〔纪实〕我要和你到白头(8)

五十年代末    夏季

东北师大

太阳已经下山了，可是气温仍是很高。花池里的花儿都无精打采的低垂着头，树上的叶子连动都不动一下，偶尔传来一两声蝉鸣，短暂而急促。林荫下，三三两两的学生正结伴走在通往小礼堂的路上。

“云，快点，去晚了就坐不到前排的座位了。”走在前面的姑娘回头催促后面叫云的女孩。“听说，中文系的同学请了他们已经毕业的学长回来客串一下男主角儿呢。”

“是吗？都毕业了还回来帮忙，中文系的同学可真下血本了。”

“可不是吗，这次毕业汇演中文系要争第一呢。看来我们数学系这次有竞争对手啦。”

“可拉倒吧，你们数学系的那些个同学，满脑子的数学公式，演的东西就像黑板上的板书，规规矩矩的，连点新意都没有，你们得第一，那是网球拍打鱼。”

“什么意思？”

“漏网之鱼呗”

“好哇，叫你瞧不起我们数学系，”柳茵茵佯装要打云，“你这美术系的大才女演个试试。”

“柳茵茵，你平时干什么都慢，今怎么火急火燎的？”

“云，你不知道他们请的学长是谁么？他是咱们上届的学生会主席季风呀，那可是个多才多艺的大才子，那是玉树临风，文采飞扬，文质彬彬，会写诗会编剧，简直是，是司马相如再世。哈哈哈。”柳茵茵一脸的花痴样。

“怎么你还没见过他就打算学卓文君月夜私奔了？”

“那还不至于，不过听说他毕业分配到长影做编剧了，我是个电影迷嘛，想通过他要几张明星照片。”

两人说说笑笑，到了礼堂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舞台上布景已经摆好了，演员们正在走台。

帷幕拉开，《孔雀东南飞》出现在横幅上。他们演的是焦仲卿辞母自缢那场。演焦仲卿的男演员，把焦仲卿面对母亲逼迫时的无奈悲伤又不敢直接抗争，忍唇负重，消极反抗的情绪演得淋漓尽致，面对爱情，他又如此忠贞，不顾焦母劝告，长揖跪地辞母，起身决绝自缢于庭树下。“孔雀东南飞，天涯去不回，千般爱恋万种柔情相思成灰，天若不尽人意，我愿生死相随。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奈何桥畔相守共赴忘川河水，三生石上泪飞，我愿千年相随……。＂当低沉的吟诵随着帷幕再次拉开时，观众还在唏嘘当中。

“反对封建礼教害人！”

“反对封建包办婚姻！”

“婚姻自由！”

观众里突然有人喊口号，立时就有人大声回应，口号声此起彼伏，演出成了声讨封建礼教的大会。当演员再次谢幕时，声音才渐渐平息。

“演的可真像，就像亲身经历的似的。他就是季风。”柳茵茵挽着云的手臂，随着散场的人往前行。

“是把那种悲凉无奈决绝赴死的心境表现出来了。”

……

七月的春城，骄阳似火。春城最好的避暑之地，当属南湖公园了。

放了暑假的云，约了柳茵茵，去南湖写生。

南湖公园在长春市的西南，是全国性的市内公园，湖面占地九十二公顷，始建于一九三三年，伪满时期叫黄龙皇家公园。公园东西窄，南北长，湖水清澈，岸柳垂青，曲桥亭谢，鸟语花香，各种回桥亭阁与湖光林色相映成韵，是休闲游玩的好去处，是北方的小江南。

柳茵茵好动，一进公园就没了踪影，云找个亭子，支好画板，开始构图。目光所极之处，是一汪碧波，一对燕子正在飞舞嬉水。

“双飞燕子几时回？夹岸桃花蘸水开。”云喜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她喜桃花花开漫天不纷乱，花落满地不慌张。她喜欢那种心与灵魂的爱与懂，就像桃花的香，无形无影，却沁心入骨，余味悠悠。

云的画板上，便出现了紫燕双飞，一树桃花盛开，一个凭栏远眺的背影。

“哥，没你这样式的，你说你一走七八年，一趟家也不回，让她们母子怎么过！”

亭子的外面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两个年轻人，正靠在柱子边上说话。面色黝黑的年轻人一只手摘下头上戴的帽子擦了擦满脸的汗水，一只手解开了上衣的衣扣，不停的用帽子扇着风。嘴里在责怪着另一个年轻人。

“这两年我不是给家里寄过钱么，我每年都打离婚申请，怎么一点回音也没有呢？”

“寄钱顶屁用，村里风言风语的都能把她娘俩淹死了，还有，大伙敲锣打鼓的把你送进大学，一转身你就没了踪影，我去了哈尔滨找了你人好几年，你咋又跑长春了呢？”

“我当初考上的是哈军工，政审把我刷下来了，咱家是中农，你二嫂家是富农，政审没过关。我就被师范大学录取了，开始两年在吉林读的，到长春又读了四年。”

“村里人都说你是陈世美，在外边又成家了，不要她们娘俩了，上边也去咱家查了，二嫂不同意，上头人说你这上了大学就和二嫂离婚，影响不好，不给你们判离。"

“我和她没感情，我们是包办婚姻，这都新社会了，婚姻自由，别人离婚都挺容易的，怎么就不给我判离婚呢，这样耗下去啥时是头啊！”

“你躲着不回家也不解决问题，我看你回去一趟吧。”

“她不同意离我就不回。”年轻人一甩胳膊，气冲冲的往亭子里走，一不留神，撞倒了云的画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