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饮冰,从侠骨柔肠到铁血军官
聪哥的故事不好写,因为太熟悉,也因为太陌生。最近一次见聪哥是18年10月入秋后的一天晚上,去老同学家参加婚礼,刚好聪哥驻扎的部队就在小镇郊区的一片旷野中,我们三五个人摸着黑、开着车在并不熟悉的乡间小道中辗转穿梭,几次误入“藕花深处”,终于在转弯处,一排上世纪90年代样式的大铁门映入眼前,伴着并不明亮的路灯,眼前这大铁门在四野无边的东北平原中愈显孤寂和苍凉。聪哥从栅栏后走出,跟上次见他瘦了、黑了,但笑容还是18岁的模样——真诚阳光却略带不羁。
彼时聪哥刚俄罗斯军演载誉归来,在地大却物产不丰的西伯利亚吃了三个月大头菜烩一切的他坦言,入伍9年,这次军演是最苦的一次,从准备和平使命到进入俄罗斯远东,到军演见到普京,整整三个月,没有节假休息、没有通讯设备、每天从凌晨4点到晚上12点,全天候军事训练,随时整装待命。9月的俄罗斯早已零下,炊事班从俄罗斯大市场只能买到整只、整只早已上冻的猪、羊,所以大头菜俨然成了最好的选择。我和很多人一样在新闻上看到了联合军演的消息,如果不是聪哥的描述,军演于我而言只是一条有普京出现的消息,我不会想到它背后的艰苦和西伯利亚寒风中站立的那些我们每一个人都熟悉又陌生的共和国战士,任务艰巨、环境艰苦,但聪哥为有这样的经历而感到无上光荣。
毕业十年,聪哥上了2次大学,第一次是09年高考,第二次是15年提干。中间隔了6年,这六年早已有人大学毕业、结婚生子,当然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人生道路和行进速度,而聪哥用6年的青春让自己从侠骨柔肠的热血青年成长为新时代共和国的铁血军官。
离开大学,走进军营
2009年夏天经历了肆无忌惮、疯狂玩耍、逍遥任性的3个月,聪哥到吉林建筑大学报道,本以为上了大学就是潇洒日子的开始,可是大学生活并没有想象的无忧无虑。叛逆的聪哥自顾自地过着舒适的大学生活,为了大学毕业后的工作、现阶段的恋爱等各方面问题和家里吵架,冷战。直到11月份,聪爸让聪哥去当兵,我们这一代90后孩子从小都没吃过什么苦,对当兵也能没什么概念,对部队的生活更是陌生,聪哥一样,他上网查关于当兵的信息,看到的只有一个“苦”字,但心里确有一个声音——“去当兵”。出于叛逆,出于逃离现实生活,他离开大学,走进军营。
2009年12月10日凌晨3点50分,聪哥下了火车,部队的大平头车,拉着一批新兵进了军营。到了部队,聪哥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哭爹喊娘,但心里确实很忧伤,直到几天后才真正开始想家,第一次给家里打电话,没等说话,听到父母的声音,眼泪就止不住地流,新兵生活和想象的不太一样,不是苦,而是太苦,整整一年,除了被问话,他基本不说话。每天除了吃饭坐着、睡觉躺着、其余时间都是站着,因为聪哥明白没有理由跟着别人吃锅烙挨打(十年前的部队和现在的部队还是不一样的)。训练训不好被打更是家常便饭,班长的所有需要都由新兵保障,洗衣铺被甚至是内衣内裤都洗过,幸好聪哥专业学的不错,这方面挨打的少,聪哥一个同届兵写日记,说最近胖了,但也不知道是胖了还是被打肿了。
那时聪哥还和竹在谈恋爱,每月发300津贴,他总要拿出100叠成个心攒起来,过后一起写信寄给她。整个连队就一部插卡电话,他都是后半夜3点起床去给竹打电话,当然他也是新兵第一个因偷用电话而被抓挨打的。新兵这一年,充满了心酸,但学到、得到最多的也是这一年。聪哥说:非人的新兵生活,体会到的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苦,但真的感恩那时候还在和竹处对象,心里有寄托,也许生活才有希望!
老兵选择,为谁负责?
2011年老兵,家里让考军校,可部队生活确实让一个刚满19岁的所谓成年人吃不消,聪哥一心想回家,感觉回到家就是打工也比在部队强百倍,所以他背着家里放弃了考学,更因为此事和家里闹到了白热化。一次又一次通话他察觉不到家里当时的状态,也没听出父母的愤怒、失望和心酸,他做的唯一决定就是珍惜当时以为剩下的部队时光。
聪哥班长是山东人,当时准备提前复员,有意培养他,秉持着珍惜短暂军旅时光的想法,他在老兵剩下的时间干了许多工作,得到了认可,但这一切都不能打消他要回家的念头,直到在临复员的前一个月,聪爸背着他到了部队。在门口他看到鬓角微白、满脸沧桑,根本不像政府机关领导的聪爸,眼泪便止不住地掉。那时单位在搞建设,他每天就和父亲住在一个大空屋,摆上桌子,铺个毯子,白天聪哥干活,聪爸就去和领导唠嗑,晚上爷俩就在桌子上睡,呆了三天,聪爸没有说一句留队的事,但聪哥知道他的意图,聪爸走的时候,他说:“爸,我转士官!”聪哥说:老兵这一年,他才真正了解,我们生活中面临太多选择,但无论任何选择,都不仅仅只是为自己负责!
专业尖兵,士官提干
转士官以后,聪哥重新思考自己的军旅生涯,也坚定了在部队干好干出色的信念。当时聪哥的排长是提干回来的,他第一次了解什么是提干,更惊讶于提干的难度,但是这却激发了他的兴趣和热情,他开始想提干的方式和需求,而提高自己是首要条件。
接下来就是一个老生常谈的故事:从专业入手,每天训练到后半夜,没有节假日,心无旁骛,一个人在库房训练,几次通宵、又几次睡在库房。聪哥这个曾经叛逆不羁的少年竟也主动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真不是假话,功夫不负苦心人也不是假话。直到提干前一年,在专业中的各级考核,他逢考第一,被首长和战友称为“考不倒的计算兵”。但聪哥并没有满足,他又开始研究教练员,短短两载聪哥就成绩斐然:13年被集团军评为优秀共产党员;14年被评为中国人民解放军优秀士官人才奖三等奖;分别在13年、14年荣立三等功一次;15年被评为中国人民解放军优秀士官人才奖二等奖;也是在15年激烈的竞争中提干,500分满分,他考了411.3——沈阳军区第二名。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毕业十年,我和聪哥以每年一次的频率相见,他大概的人生轨迹不做采访也能说出一二,但作为共和国战士的生活我却知之甚少,我们每个人身边都有当兵的、读军校的、转业的、做军嫂的,但军旅生活神秘的面纱所伴随的孤独、磨炼和光荣却少有人能“感同身受”。
10年7月我们班一位复习同学升学宴,毕业后第一次见聪哥,笑容未变,人瘦了,好像个也没怎么长,打起扑克来还是嬉笑怒骂的样子,可吃过苦的人和我们这些在大学象牙塔里成长起来的温室花朵开始略有不同……
12年10月聪哥休假,天津小聚。那时竹也在天津上大学,我们在海河边放孔明灯畅谈人生梦想;在滨江道边走边聊直到所有店铺都打烊,洒水车开始清扫道路;在周邓纪念馆以军人的姿态瞻仰革命前辈;那时聪哥看似潇洒依旧,可我知道他对竹还是放不下,他用军官热血将心中的侠骨柔肠给掩盖起来了。
聪哥回部队的前一天要去北京,我回学校,傍晚时分,他给我打电话说他从北京回来了,见面聊聊。我们学校对面的小酒馆,白酒刚刚满上就偶遇我的两个学弟,一场直达内心深处的感情谈话变成了中美军事实力较量恳谈会。只是聪哥说他在北京独行了一天,用脚步丈量了祖国的心脏,什么都没吃,累了反而上了天安门广场内的献血车献了400CC的血,我想一个人要孤寂、隐忍到什么程度才会用这样的方法折磨自己。
15年农历年末,梅河口铁北一家串店三五好友撸串喝酒谈人生,我那时任性自我特别想逃离体制内,内心深处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聪哥说别身在福中不知福。那时我们玩的特别好的几个有像我这样的大学毕业就进入体制安稳上班、有的名校研究生毕业前途无限、也有军校毕业入职部队,只有聪哥13、14年都在大搞训练,参加各种比武,被树为典型到处做报告、谈体会,但提干却是慢慢长路望不到边——各个部门奔波整理档案、几次坐高铁困得坐过站、教导员每天后半夜找他谈话、在忐忑中等待成绩和命运的宣判……
16年夏天,在网上偶然看到一张聪哥照片,人民子弟兵抗洪抢险的新闻中,聪哥眼神迷离,已经瘦脱相了,我仔细看了几遍照片才发觉那人是聪哥。那时聪哥第一次在学校参加大型抗洪抢险任务,安徽合肥陆军军官学院到三河古镇的抗洪,去的时候镇里除了领导老百姓都已经疏散,整整干了7夜6天,大最初就睡在堤坝上,后来条件好一点在一个小学打地铺,每天只有3个小时左右休息时间,可聪哥说印象最深的就是洪灾解除以后,老百姓都回来了,他们走的时候,整条街道都是百姓在鼓掌欢送,心里第一次感到当兵无比光荣!
17年冬天,他因公路过我工作的城市,那天特别冷,我那一段工作特别忙,就把聪哥来这事给忘了,上午十点我正忙活着,他带着棉帽子穿着军大衣出现在我们科门口,我一愣特别不好意思。聪哥说,外面太冷了,我实在是等不了了,你电话一直没人接。那一次我才发现聪哥抽烟,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中,如果没有烟要如何扛过那些孤单又困苦的日日夜夜。
很多人对军人有所谓的“刻板印象”,他们刚毅、果敢、浑身都散发着力量,有时却过于呆板、不容变通,他们就是我们“最熟悉的陌生人”。也是因为聪哥我才更了解这个时代赋予90后共和国战士的别样人生,这就是聪哥高考后的十年,和我们很多同龄人都不一样,上了大学却没有完整的大学生活、少了轰轰烈烈的自由、也没能守护好那一份纯真的爱情;但和很多90后军人都一样,十几年如一日将最美的青春献给祖国的一方热土,岁月静好、山河无恙,只因有这些最可爱的人在替我们负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