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果

子悠端坐含经堂隔间，狼毫笔尖悬在文册上方，墨汁将滴未滴。从嘉的声音像钝刀划开凝滞的空气：

"整条手臂被咬穿...昨夜搅的他殿内人仰马翻。"

笔架上的紫毫突然滚落。子悠慢慢搁笔，青玉笔山映出他绷紧的下颌线。

"脸上也豁了几道口子。"从嘉的指甲在檀木案上刮出细痕，"那伤痕...怕是要留下疤痕。"

"嗯。"

从嘉转身时官袍带起一阵风，忽又折返："近来宫中不太平。前几日青鸾那伤……。"他话音戛然而止，脑海内突然浮现出同样的伤在也曾在恒知脸上出现过，此刻自己恰与子悠的目光相遇，他那双漆黑的眸中寒意让他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你自己……。”从嘉不免提醒他：“行事需得有些分寸……。”

"我有我的道理。"子悠忽然轻笑，指尖摩挲着案上镇纸的金龙纹道："非不欲避，实不能避也……。"

"笃笃"——门扉轻响，宫人在外低声禀报："逐风大人候见。"

子悠眼风一扫，从嘉会意离了那隔间。前脚方踏出们，逐风已疾步入内，从贴胸处掏出一封火漆密函："辛夷大人辗转托付，言明须大人亲启。"

子悠挑开蜡封，信笺上字迹潦草如虫爬：

"妖族募兵二千，十万妖众蠢动。灵觉既毁，改道药王谷递信。又闻妖族欲越界十里，以震声威。"

子悠霍然起身，眉心拧成一道深壑。逐风见状，无声退出了隔间。

指间信笺微微发颤，"镜"字上还沾着一点暗红——像是干涸的血迹。"她还活着……。"他喉结滚动，纸面被攥出细碎褶皱。

"妖族越界十里？"目光扫过最后几行字，忽然嗤笑出声。青云宫上空的暗夜忽然惊雷炸响，隔间内的烛火照亮他眼底翻涌的杀意："正好……新仇旧怨，一并清算。"

夜丑初，子悠依旧在含经堂内伏案写作，那逐风又至含经堂，由宫人领进了隔间内。

子悠方搁下笔，欲收拾了东西离开，见他来，便仍旧收拾了手中的册子，见逐风站在桌案前，从手中的一副画轴交予他，那动作却又有些犹豫。

“什么？”

“头儿，你看了，别生气。”

子悠放下手中的册子，伸手接了逐风递来的画轴，打开一看，登时手上青筋暴起：“哪儿来的？”他怒目圆睁问向逐风。

这是我们外出的弟兄在鬼市上碰见带回来的，据说外面都传遍了。

子悠将那画轴狠狠地朝地上一掷，一拳砸在紫檀桌案上，“砰”的一声响，惊的候在外头的宫人也是一惊，原本蜷缩在椅子上安睡的银雪被吓的缩回到隔间角落中。

丑时正，容若在若纯的屋子已经睡熟，若纯被屋门外一阵高似一阵的猫叫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那屋门似被什么用力的抓挠着，若纯揉着眼睛，起身披了件衣裳，手持着微弱的烛光，开了条门缝朝屋门外一张望，一只狸奴便欲钻进屋，她惊的忙合上屋门，推了推已睡熟的容若，两三下后，方将她推醒：“起来……赶紧……。”

容若翻了个身，又合上眼睛继续睡。

那屋门外的猫叫声又响了起来，一阵比一阵凄厉。

“起来，你赶紧穿了衣裳起来瞧瞧去……。”

容若慢慢爬起身揉了揉眼睛，若纯慌不迭扶她起身，帮她穿戴好官服，抱怨道：“赶紧，再叫下去，整个宫中的人都被叫醒了……。”

容若这才扶了官帽，穿戴好去开了门，门扉轻启，那猫叫声骤然停了，银雪仰着脑袋轻柔的一声叫唤：“喵……。”子悠站在银雪身后，双手抱着胸，正候在那里。

容若顺手合上门，正了自己衣冠，弯腰抱起银雪，那银雪乖顺的由她抱着，进了自己的屋子，子悠随在她身后也进了屋子。

容若点亮了自己屋内的烛火，放下银雪，身子半倚在桌案上，双手抱胸抬眸见子悠走到自己面前站定了。

"我们说好的……"子悠嗓音低哑，截断她尚未出口的话，"你忘了？"

"我无碍。"容若垂眸，指尖轻抚官帽上冰凉的玉扣，"时辰不早了，大人回去歇息吧。"

"好些了便逞强？"他骤然驻足，玄色衣袍在烛火下翻涌如夜雾，"昨夜你蜷在榻上发抖的模样——。"他将后半句碾碎在齿间。

"我明白。"她忽地抬首，官帽在掌心转了个圈，"可谢大人，我不见得总栓在你身边过日子吧。"

他猛地欺身上前，白檀香混着未散的墨气扑面而来："我案头堆着批不完的册子，边境八百里加急……"他指尖捏住她下巴，"可每至夤夜，想的全是你在何处安否。"

她忽地"扑哧"一笑，指尖轻挑他帽檐的鎏金云纹："这话可不像神官长该说的——"朱唇微启，吐出的话带着温热气息，"大丈夫当雄飞，安能雌伏？"

子悠眸色骤沉，却见她素手一扬，竟将自己的官帽往后一抛，稳稳落在案头烛台旁。同时他头顶一凉——那象征权柄的玄铁官帽已在她掌中滴溜溜打转。

"想要？"她足尖一点退至门边，月光勾勒出她狡黠的轮廓，"数十个数再来寻我..."话音未落，指尖弹出一缕青烟，官帽上的赤珠突然化作流火四散，"若找得齐这些珠子——"

门扉"砰"地合拢，余音袅袅："——我就勉为其难，陪你熬这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