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船（小说）

原创

李淑香是一个苦命女人。

18岁的时候，她在县城里一家餐馆打工。餐馆旁边有家猪鬃厂，厂里有个叫金牛的小伙子因为发现了貌美如花的李淑香，所以隔三差五来餐馆吃饭，借机与她套近乎。

一来二去就这样认识了。金牛人长的帅气，在厂里负责到各乡镇屠宰场拉猪鬃。他家离李淑香家不远，哥哥结婚后就分了家。他在猪鬃厂上班也能挣个三两百块钱。李淑香回去听母亲打听到的消息，说这小伙子平常在县城就喜欢赌，每个月的工资都是输掉了。前不久还扭着母亲把卖猪的钱给他，说要把输了的钱赢回来。被他父亲和哥两人拉住，还把村干部叫去调解过。

听母亲这一说，李淑香决定离他远点。只要发现金牛进馆子里来，她就躲到后厨去，老板去招呼他。

这金牛见李淑香不理他，就知趣的不到餐馆吃饭了。

事情转机发生在春节后。金牛提着猪后腿坐墩肉、买了烟酒糖上李淑香家，直接给她父母提亲，说喜欢李淑香。老实巴交的淑香父母之前听女儿说起过这件事，也打听到说他好赌的情况，所以反对女儿和他耍朋友。不曾想这小子亲自提着礼物来拜年提亲。

农村人耍男女朋友必须要有介绍人的。这没介绍人，相亲的事情也无从谈起呀。

淑香叫金牛把东西提回去，说自己还没到20岁，还不想耍朋友。金牛说我知道你们讨厌我打牌，我今天当着你父母的面说，要是我金牛从今往后再打牌，不得好死。

“你在说你呢？这大过年的，我说了不想耍你就回去了嘛。”淑香拒绝接收他的东西。

“淑香，你就答应我吧，我金牛一定改邪归正，保证让你过好日子。”

“淑香啊，既然人家都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也当着我和你爸在这，我们就答应他吧。只要他听话，好好的在厂里上班，还是可以的。”

听母亲这一说，淑香接过了金牛的东西。母亲捎信把大女儿一家叫回来，一家子人吃了顿饭，就算把这亲事给定下来了。

按照农村的习俗，金牛回去找邻居堂嫂做名义上的媒人。

两人定亲后，李淑香就正大光明的做了金家媳妇。

结婚后，金牛继续在厂里上班，也的确改变了过去好赌的毛病。李淑香也在那餐馆打工。怀孕后，她就回到家。

结婚后，金牛父母就把他们分出来。李淑香第一胎生的女儿，婆婆不大满意，每天都说谁谁的大胖孙子如何如何可爱。从来不上门来抱抱孙女儿。

女儿三岁的时候，李淑香又生下一个儿子。看到孙子，婆婆高兴的不得了。

金牛为了多挣钱，还自己主动联系外县的猪鬃，从中得到提成。

儿子三岁时，金牛送货去省城，货没送到，车和人滚落山崖。

面对这晴天霹雳的消息，李淑香哭的天昏地暗。

把金牛后事处理完后，李淑香带着两个孩子艰难度日。金牛的赔付款婆婆掌管着，一分不给李淑香，说是给两个娃留着的，怕李淑香拿着钱跑人，两个孩子没人管。大女儿读小学了，上门问婆婆要也不给，说以后花钱的时候多着呢，读小学卖鸡蛋就可以盘出来。

娘家人都劝李淑香干脆出去打工算了。可是她舍不得离开两个孩子。姐姐过年从外地回来，专门上门来陪她几天，劝她把大女儿交给母亲带，儿子由奶奶带，去杭州厂里面上班。她还是说丢不下孩子。

小肚鸡肠的婆婆见她姐姐在家里呆了两天不走，以为是叼着儿媳改嫁，指桑骂槐的大叫，无理取闹和李淑香姐姐闹不休。

赔付款一分不给李淑香花，金牛的哥哥修房子却大把的拿出来花。李淑香找婆婆说理，婆婆说是借给哥的，这钱是小儿子的，她有支配的权利。

因为这钱闹了几天，村干部上门来调解也无济于事。

李淑香孤儿寡母的，栽秧打谷自然会请人。婆婆看儿媳妇请了村里男人，就说她跟谁有关系，破口大骂，还找人家媳妇上门来辱骂一通。

平常她根本不敢和男人说话，婆婆发现了就说她不守妇道。

母亲为女儿的遭遇发愁。劝她把儿子丢给婆婆，大女儿弄回娘家，自己出门务工算了。

别无他法，李淑香只好作罢。她把儿子放婆婆家，5岁的儿子哭闹着死不让妈妈走，母子俩哭的稀里哗啦，伤心欲绝。

女儿快9岁了，她听得懂妈妈的话，哭着和妈妈道别。

李淑香到了江苏后，在杭州制衣厂上班。每个月可以挣1000多，她算计着干个10来年，自己慢慢把两个孩子养大了就好了。丈夫的赔付款看来是没指望了，一切只有靠自己。

在厂里上班的工资，她每个月给母亲寄两百回去，除了自己开销的，还能存上七八百块。

厂里有个男的，家是安徽的，他喜欢李淑香，看他年龄都是结过婚的，李淑香除了礼貌性的微笑着应付他，从不和他说什么事。

她心里拒绝任何男人，她唯一的就是把两个孩子抚养成人。

一晃就是春节了。李淑香怀揣着对孩子和母亲的思念，回到四川。两个孩子看到妈妈，喜极而泣“妈妈”“妈妈”的上前拥抱她。

淑香还给公公婆婆买了衣服，过年的东西，“爸爸”“妈妈”把他们叫。看到儿媳回来不计前嫌，老两口心也软了。

春节半个月假期结束后，淑香又返回杭州。

清明节前，她突然觉得小肚子疼痛，以为没啥就不管它。可是后来越发觉得不舒服，小解的时候不好受。只好把姐姐叫着一起去江苏省人民医院，检查结果：子宫颈癌！

拿到报告姐妹俩对望着，哑口无言、有如天塌，坐在检验大楼门口哭了半天。

想到自己一生的苦命，李淑香好想跳进西湖一了白了。可是想到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还有自己苦命的爸妈。她又不舍。

两姐妹只好把厂里的工作辞了，回四川让淑香治病。

回来后她们不敢告诉父母啥情况。因为当地有两个妇女就是这病，花了不少钱，欠不少债，结果钱花了人走了。她只有找民间老中医吃药控制、止痛。偶而上门来给她输液。打工存的一万多块钱她不敢用，那是给两个苦命孩子的。

为了让两个孩子高兴，她忍痛陪他们玩，逗开心。

想到两个孩子投胎到自己身边，跟着她受苦受难，淑香就伤心不已。

母亲问她啥病，她就说胃痛，母亲说给她买啥药她说不用，问大女儿也是说妹妹胃病，医两个月就好了。

“妹妹的胃病，她回来就是了呀，那你回来干什么呢？你们绝对瞒着我们的！”母亲不相信，她知道二女儿身体一定出了大问题。

一家人一起，两姐妹始终不敢把淑香的病情告诉父母。

最后母亲从女儿去捡药的老中医那儿，知道了女儿得了不治之症。她气的一路昏昏倒倒回到家。

老两口伤伤心心的大哭一场。

他们劝女儿去医院，淑香说吃了中药没那么痛了，你们放心吧，慢慢会好的。

可是，病情日益加重，淑香晚上是痛的死去活来，许多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儿子一直在旁边奶奶家。因为姐姐不可能每天没事守着她，人家还有一家人哩。

想到自己悲惨的人生，想到自己两个年幼的孩子。淑香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自己想办法结束生命，减少后患。

想到这，她擦干眼泪，下午上街去买了一瓶敌敌畏和安眠药。因为农村家家户户都要买农药，生资门市敞开卖。安眠药药店都有，说一句晚上不好睡就可以拿到。

回来后，淑香去了母亲那边，和女儿亲热了一阵。因为女儿在外婆家离学校近，所以她回来就没有接女儿回家。

姐姐说过来陪她，淑香说刘医生的药吃了效果不错，疼痛减轻了。而她自己心里才清楚晚上痛起来那种难受的程度。

她强忍着悲痛和女儿惜别后，回来陪儿子一起玩了一会儿。她哭着说妈妈肚肚疼，要回去吃药了。

回家后，淑香拿出纸和笔，分别给父母、儿子和女儿写了一封遗书。

写完后，她坐在床前发呆。怕公公婆婆听到异样，她把柜子上的电视打开。随即将一瓶安眠药和一瓶敌敌畏吞了下去。

第二天，当大家发现满屋农药味儿、淑香一身发黑已经僵硬的遗体时，所有人都哭成一遍。

这个家就这样留下两个年幼无知的孩子。

如果李淑香当初不嫁给金牛，就不会让自己坐上这艘破船，在风雨中漂泊摇弋，最后葬送自己年轻的生命。

世间上没有“如果”会让我们扭转乾坤，只有认清现实，把握自己，过好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