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盲人灯》（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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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神经书屋
如若不相见，便可不相恋
小和尚在屋里换了件旧些的僧袍，准备去山上找点野果当早饭，大和尚在一旁打坐，嘱咐了一句，让他小心些。
孟姑娘左右无事，便和小和尚一起上了山。
现在正值秋初，山上红丹丹的野果不少，看着喜人，吃起来也是酸甜爽口，两人顺着一条废弃的小山路慢慢地爬到了山腰，正准备休息一下，忽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肉香。
小和尚似乎想到了什么，双眼一亮，抱着一衣兜野果，顺着味道慢慢地寻了过去。
“小和尚，怎么嘴馋了？不怕你师兄罚你面壁吗？”孟姑娘一边缓缓跟上小和尚，一边打趣道。
“非也非也，酒肉穿肠，佛祖在心，姑娘可不要吓坏了贫僧的小徒弟了。”一个胖乎乎的白胡子老和尚，提着半只烤鸡慢慢地走了过来。
孟姑娘愣了一下，她自诩对人间的风俗人情都还算了解的，但这吃肉的和尚也确实罕见。
“大道三千，顺吾心意而修之，别人视酒肉为穿肠药，贫僧这也是在帮别人免去苦难，姑娘何必执着于贫僧的身份呢？”那和尚看着似乎有点醉醺醺的，但一双眼睛却又十分清明，身上还染着酒肉味和一丝淡淡的檀香，本不应该同时出现的味道，在他身上却没有一点违和感。
“师傅，你怎么来了？”小和尚一边接过老和尚递过来的鸡腿，一边仰头问道。
老和尚反手拍了拍自己背上的一个长条包裹，对着小和尚眨眨眼睛，笑眯眯地道：“师傅过来给你那木头师兄送块木头。”
孟姑娘此时正好站在老和尚身侧，听了两人的话，不由看了一下那老和尚背上的包裹，这一看，孟姑娘就当真呆住了——那薄薄的包裹里既是一个眉目精致的木偶美人。
两个和尚一起坐在地上，很快就将半只烤鸡分食干净了，老和尚站起身来，打了个饱嗝，一挥手：“走，下山，给你师兄送木头去。”
小和尚衣袖高高挽起，露出两截白嫩的手臂来，乖乖地牵着老和尚的衣袖，孟姑娘慢慢地跟在两人身后，缓缓向山下走去。
大和尚对老和尚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将三人迎进了屋内，又继续他刚刚被打断的工作——制作荷花灯。
他本是双目失明的状态，这荷花灯做起来却又快又好看，似乎很久之前演练过千百遍似的。
“听说今天小镇的茶楼里来了位极有名的说书人，姑娘不下去听听吗？”老和尚在小和尚的帮助下，慢慢地放下了背上的包裹，对着孟姑娘笑道。
孟姑娘看了看那个木偶美人，想了一下，对小和尚招招手道：“正想去呢，多谢大师提醒，在下不太会走山路，就借你小徒弟带带路吧？”
小和尚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正在制灯的大和尚，迟疑了一下，咬着手指道：“我的早课还没做呢？”说完，又偷偷瞄了一下孟姑娘；明显是想跟她下山、却又害怕被责怪的模样。
“早课诵经是一种修行，帮人带路也是，只不过是换一种方式而已。”老和尚拍拍小和尚光秃秃的小脑袋，将他推向了孟姑娘。
两人走后不久，大和尚的花灯也都制作好了，老和尚此时正斜靠在一面土墙上喝着小酒。
“师傅，你又在饮酒了？”大和尚站起身来，顺着声响“看”向老和尚。
老和尚往嘴里倒了一口酒，这才笑眯眯道了一句：“是徒弟你又执念了吧？”
打和尚此时正在摸索着将地上的花灯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免得待会儿自己一个不查，踩坏了。听到老和尚的反问，他的动作稍稍停了一下，开始不自觉地抚摸着手上的花灯：“师傅，弟子是不是做错了？”
“错在哪？”老和尚顺着墙壁坐了下来。
“错在太过执念，本是前世之事，却迟迟不肯放下。”大和尚的眉毛微微隆起。
“前生是因，今生是果，没有拿起，哪来放下？所谓对错是人心、人言、人性，就像师傅饮酒吃肉，在别人眼里哪样不是过错？一开始，师傅也会觉得做错了，可后来想一想，我喝酒吃肉，一不妨碍他人，二不耽误传道，这哪里有错了呢？这世上最难调的众口，最难悟的是众生，你现在只是心中还有惑罢了。”老和尚声音渐缓，似乎睡着了。
大和尚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老和尚再说话，便慢慢地杵着拐杖向门外走去。
人声嘈杂的茶楼里，儒生打扮的中年人慢慢地走到了高台上，拂袖坐下，饮了口清茶，清了清嗓子，拿起了案桌上的醒木轻轻一磕，满堂皆静，茶楼里顿时鸦雀无声。
“上回我们说到，那用兵如神的少将军在城外难民营里救了一位姑娘，今天我们的故事就是接着这位姑娘往下讲。话说那姑娘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温良恭俭，识文断字，还会悬丝诊脉，开方抓药，时值战乱，那姑娘虽然有才，少将军却也不好将她一直带在身边，哪知那姑娘却是个倔性子，非要报恩，于是我们这位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少将军就这么多了一位红颜知己。”
说书人停了一下，堂下众人发出轻微的笑声。
靠窗的座位上小和尚嘟着嘴，小声地抱怨了一句：“怎么还是这个故事呀？”
孟姑娘哑然失笑，将桌子上的干果盘往他面前推了推，小声问：“你听过？”
小和尚往嘴里塞了一颗梅子，含糊不清地答了一句：“前几天和师兄一起听过，不过师兄只听了一半就走了。”
孟姑娘闻言露出若有所思的深情，站起身来，对着小和尚伸出手：“既然已经听过了，那我们就去别处逛逛吧。”
“好！”小和尚高兴地从高脚椅上跳下来，牵住了孟姑娘的手，正准备走，突然又回头看了看桌子上的果盘，仰头冲着孟姑娘露出一个不太好意思的笑来。
“喜欢就拿着吧。”孟姑娘看出了他的想法，伸手将桌子上的果盘取了过来，顺手变出一个小布袋来，将干果全部倒了进去，递过了小和尚。
两人出了茶楼在小镇的集市上逛着，因为小镇不大，这集市自然也不会太热闹，两人逛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看时辰不算早了，便决定回去了。
小和尚听了师傅的话，一路上都走在前面，认真地带着路，遇到山路陡峭的地方，还会停下来，伸手牵着身后的孟姑娘，看起来，还真是非常地在做着早课。
“刚刚茶楼那个故事，你们上次听到哪儿了？”坐下来休息的时候，孟姑娘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正在吃干果的小和尚停了一下，歪着脑袋想了一小会儿，坐直身子，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学着那说书人的神态，摇头晃脑地讲道：“话说从那之后，这少将军每至一地，那周围必定不久就会有一片药田，一个在前方杀敌，一个在后方救人，倒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这不应该就是大结局了吗？”孟姑娘不是第一次听人间的说书，对这种大团圆的故事套路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哪能呐？”小和尚将手上的干果一股脑地塞进嘴里，接着道：“这个故事还有戏文呢？我前不久陪师傅去李员外家里做法事，偷偷看过一段，戏文里唱着‘将军十年归故里，帝赐鸠酒至面前’，那将军最后死了呢。”
“死了？”孟姑娘愣住了：“原来不是大团圆结局呀。”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