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一、工作
M先生从事于一项特殊的工作，这种工作跟人口普查类似，只不过，工作表里的填入的信息不是活人的而是死人的。
诺大的建筑物里停放着数不清的箱子，M先生机械地填写着他手上的表格，望着他前方被挤满的走道，他的身体就开始下沉了。“怎么会这么多，我要干到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M先生愤愤不平地朝着面前的箱子大吼大叫，可其他的工作人员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反映，他们忙得都快麻木了，机械地写下对应的信息，拖着自己的身体，沉默的就像箱子里面的人。M先生的日后，也许就是这样吧。
他仍在不停地写着，面色开始变得发灰，似乎继续往后走，他就能找一个空箱子，躺下来休息一下，但箱子被外面的人拉的越来越多，里面的人却挤得越来越满。
“继续写吧，不然就拿不到工资了。”M先生的无奈透露出一丝无聊。
二、中场休息
大音箱里的鸣笛声传来，建筑物里的空地上开始有了点人的声音，这里有着很严格的规定，工作期间是不允许发出一丝声音的，所以在这里工作的人只能是在休息中途，让喉咙过滤一下久憋了些许的声音。舒畅的口腔在被尽情释放后，大口大口地吞吐着四周的空气，于是，人们夸张地张着嘴，相视而过，所有的交流都被一种自我休息给禁止了。M先生站在一旁，干燥地咳嗽了一声，他没办法让开裂的双唇张得很开，只是把一丝舌底的紧绷以一种病状的方式表达出来，他倒是很希望能找个人聊会儿，但大家只顾着张大嘴，根本就不想吐出自己的声音。这时，他偷偷地伸手在口袋里探了探，笔墨的粘稠让口袋里小物件并合在了一起，嵌入皮肤的暗淡，让他的手瞬间就变得油墨斑斑。
M先生似乎什么也没抓出来，可他仍在口袋里不停地探寻着，其他人都张大着嘴对着他，就像河马一样，而他也正琢磨着，如何以一种新的方式变成一头河马。
三、视查
外面又传来了汽车的声音，箱子们接二连三地被拉了进来，M先生同其他人的工作又要开始了，只不过这一次，来了位骨瘦如柴的人。“他需要被记录吗？”，M先生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位正走向自己的“长竹竿”。
“他怎么连衣服都没穿？”，M先生惊讶地盯着眼前出现的活人，但他没有发声，因为这有规定，而渐显骨感的靠近，让他不禁毛骨悚然。这时，M先生被身后的手拉了一下，一个像骷颅头状的皮肤朝着他的耳朵贴近，冰凉的寒意让M先生的左脸突然冒出了块骨头，而他旁边的人正用着舌头在那块骨头上磨蹭着。一些声音，突如其来，他听到了，同时，他的脸向里陷了进去。
“你好呀，M先生，欢迎你来本公司工作，我是这里的管理人，你必须得服从我的管理。”，M先生的骨头在颤动，“是吗，可我不认为你是管理员，你像这箱子里的人，只能让我觉得冷。”，骨头同样颤动着，“哦，是吗，你会觉得冷，是正常的，因为在这里一直提供的是冷气，但你的质疑很不应该，你从来就没离开过这里，你怎么知道人提供给你的是热意还是冷意呢？M先生！”，骨头颤动得更加猛烈了，“什么，我没离开过！这不可能！那外面的街道是什么，外面的房屋又是什么，外面的一切，我都经历过！”，骨头上已经留下了裂纹，“啊，我尊敬的M先生，或许你还有些记忆，但很抱歉，你已经死了。”，骨头彻底塌了下来。
M先生，听到箱子里传来了阵阵干燥的咳嗽声，好像他们呼吸的很困难。
四、安乐死
沉重的身体躺在地上已经很久了，它身旁的箱子仍旧不停地增加着，正在其他地方工作的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他们工作得已经十分麻木，除了手里的笔在转动外，其他的一切都固定在一个地方。
一种规则的秩序感僵化在那里，信息条被拉的很长，逐渐的，纸张没过了最底层的箱子，一直涨到一具尸体的四周，最终疼痛感被忽视了。
M先生仍然在那里工作，只是这一次，他被带上了运送箱子的汽车。
五、呼吸停止
箱子里的咳嗽声几乎就没停过，里面的人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只能把肺里的灰尘给吐出来。M先生对此十分不解，“为什么不给他们疏通一下呼吸道，他们可是很渴望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呢！”，身旁一排的医护人员对他的建议纷纷摇头，“你们不觉得他们很痛苦吗，你们应该有所行动！”，回应M先生的依旧是摇头，“够了，各位！别在给我摇头了，我现在需要安静！安静！这几位干瘦的老家伙们的咳嗽声让我厌烦！”，一行人的目光被他的怒火点燃了，身旁的医护人拿起了气体罐，呼吸面罩被一一戴在了箱子里的尸体上。
气体在不断的输入，M先生却感到呼吸开始变得越来越困难，他很希望这车箱里有个窗户，这样他便可以伸出头来，猛吸上一口新鲜的空气，可是这里就像个封闭的水牢，能呼吸的氧气越来越少了。
M先生开始坐立不安，他的脸僵冷已经有好一会了，而坐在他身旁的医护人员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时，他心生一种强烈的妄想，一把抓过那个正在使用的呼吸面罩，让自己能再次获得一些生气，可他一直在迟疑，他那油墨斑斑的手又在不停往口袋里探来探去，干燥的咳嗽声在自己的喉咙里生成并膨胀，青色的血管暴动着上下颤动，他在强忍着，突然那些箱子的信息又一次闪过他的眼底，是的，这是他记录过的人。他没有在犹豫，干燥的咳嗽声喷涌了出来。
箱子里的人早已没有了咳嗽，他们的面色依旧未变，只是他们露出了久违的微笑，那份喜悦情不由衷地支配着他们的双手拍起掌，鼓掌声开始回荡在空荡荡的车箱里。
在一股发了霉似的哀变的酸苦气味中，二氧化碳气罐里气体终于耗尽了，M先生拖着一身的骨头贴在焚化炉外满脸悲愁，可里面的人却在大声叫喊“太好了，再也不会被新鲜空气给压抑到喘不过气了，呼吸终于停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