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出租车大叔“撩”了

2018年3月17日，星期六，雪。

和朋友看完电影，已经是晚上11点多。我们用软件打车，各自回家。

那晚风特别大，我戴上羽绒衣的帽子，露出三分之一个脸，抖抖索索地等着我的车。

我叫的出租车来得最晚，等它到的时候我的朋友们都走光了。

街上四下无人，我习惯性地钻进了后座，确认了地址没错之后，我脱了帽子倚在窗户上玩手机。

开了没两分钟，司机问我：“你这么晚才回家？”

以为遇到了个爱闲聊的司机，我就随口回答：“嗯，刚看完电影。”

司机又问：“什么电影？”

我：“一个外国动画片。”

司机：“动画片？好看吗？”

我：“挺好看的。《寻梦环游记》。”

司机：“讲什么的？”

我尽量把《寻梦环游记》的故事简单明了地说了一下。他听了听，表示还是没什么兴趣。因为有点困了，所以我也没再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司机师傅突然说：“你说话挺好听的。”

以前也被人说过声音好听或者很斯文，所以听他这么说我也并没有多想。

我随口应付了一句：“可能跟我是南方人有关吧，说话比较慢。”

他也不追着这个话题，转而问我：“你今年多大了？”

我：“二十几。”

他又问：“你自己住？”

我：“不，我跟我家人一起。”

“那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说完，其实我心里已经觉得有点怪异了，因为这个大叔（三十几岁）和平常那些“话痨”出租车师傅有点不同，问的问题有点怪异。

这位师傅还继续寻找话题，跟我聊起了家乡的事情。然后跟我说他现在基本上不回老家了。

我随口一问：“那你老婆孩子都在北京？”

他说：“不啊，我还没结婚。”

我觉得疑惑，但没有追问什么。就“哦”了一声。

他又问我：“你平时喜欢玩什么吗？”

我被问愣了。都没明白他问的什么。

他说：“就是有什么兴趣爱好。”

我想了想，说没有。

他说：“我挺喜欢在外面玩儿的。”

我说：“都玩儿什么呢？没什么好玩的吧。”

问完这话，我心想他顶多可能就会说些“吃吃喝喝”的事情。谁知道他冒了一句：“我怕你接受不了。”

我的心咚咚直跳，预感到他的回答可能会超出我的想象。

果然，他说：“比如，我喜欢找小姐。”完了，还补了一句：“还喜欢找男孩。”

我心里炸开了锅，完全意想不到一个陌生人会突然跟我说这种事——我可是满脸都写着“别惹我”的臭脸啊。

我强装镇定，玩着手机，没着急说话。

他见我没什么异常反应，追问了一句：“玩男孩，你懂吗？”

我当然不会告诉他我懂不懂——毕竟我不能告诉他我懂，又不想撒谎——于是我顾左右而言他：“那男孩贵一点还是女孩贵一点呢？”

我估计他也没想到我会这么问，懵了两秒说：“差不多。”

然后我说：“噢，怪不得你也不愿意回老家了。”

他没说话，估计是想到了在老家面临的压力吧，沉默异常。

在小区外的三岔路口的时候，他问我：“是在这里左转吗？”

我“嗯”了一声，然后借着说话的语气，我问他：“那你喜欢男孩多一点还是喜欢女孩多一点呢？”

他明显地停顿了两秒，才低声地说：“男孩。”

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畏缩心理很明显，刚刚“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问”的勇气荡然无存。回答得小心翼翼的。

黑暗中，我突然对这个脸都没有看清的陌生人心生同情。

我试着宽慰他，说：“那你就好好找一个人处对象呗，反正这种事也不少见。你也没伤害到别人，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都行。”

他说：“是的，北京这样的人其实挺多的。”

我和他之间也没有更多的谈话。因为我马上就到家了。

结账、下车。

一路上，我都没有正眼打量过他——既因为紧张又因为尴尬，所以直到下了车都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子。只是在他递给我小票的时候，用余光大概瞄见他是个长得还算方正的中年男子。

但是我清楚地知道，在我下车之后，他在我身后良久没有发动车子。

我并不觉得这位出租车师傅真的想“撩”我，我反倒觉得他主动和我做这样的一番沟通，是源于内心深处的寂寞——寂寞到只能在深夜找个陌生乘客倾诉，倾诉他不为人知的性向、以及他有家不能回的痛苦，倾诉他真实的生活。

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这世上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太多躁动不安、身陷困境的灵魂。

像这两天北京城被“驱逐”的人们，还有这位有“家”不想回的异乡人。

祝所有的“异乡人”，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