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
滨松公被埋葬的时候,像一片纸片落下。滨松公在拉了一百天肚子之后,终于死在了和拉肚子有关的事情上。参加葬礼的人看到的是一张纸和一片干巴巴的白色木片。参加葬礼的人寥寥无几,如果细究起来,简直是一个也没有,他们围着纸片转了一圈,甚至没有改变脸上的表情,以此葬礼就告一段落了。滨松公处在天地之间,此时此刻才算是真的实现了。
天下并不太平,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假如还有什么假象,那就是和魔王似兄似友的情谊。滨松公远道而来,被好多圆圈和直线包裹,那是长长的护卫队和隆重的欢迎礼。滨松公像一座宝塔立在圆圈中央,旁边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已经不重要了。高高的宝塔立在人群中央,给人以一种耀眼的错觉。错了,都错了,一柄长剑从身躯穿过,像古老的仪式立在人群前,这才是高耸入云的宝塔的隐意。滨松公被人群簇拥到场地中央,此时此刻他想到的是喜悦,荣耀和欢饮。其他的东西,对这个世界真实表达的东西,在他的身后。
柴六腆着大肚子,这是他一惯示人的形象,他给滨松公准备了一张大鼎,除了主公那闪烁不清的一点暗示,这似乎就是他的主张。除此之外,还有铠甲闪闪发光,伪装成庭柱的刀斧手,这些刀斧手堆叠在一起,简直像空气一样,填满了会客厅的每一个间隙。柴六抬起头,人们注意到,他的头变成了一张玻璃制的大屏幕,屏幕上随时变换着他想要显露出来的东西,此时此刻,屏幕笑脸相迎,玻璃上表达的东西和外部的氛围融为一体。
滨松公被簇拥着走了进来,他捋了捋并不存在的长胡须,转动着脑袋作观赏状,嘴巴里不时说出几个赞赏之词。他称赞得是主人的热情,大厅的庄严华丽,和武装的威仪。按照主人的吩咐,摆出最贵重的美味佳肴,络绎而流线般地在长桌上堆成山,传菜的少女走出优美的舞步,胜过专业的舞团。滨松公把嘴巴埋进盘子里,两只眼珠子围着脑袋中心飞速旋转,誓要把天下一切美妙和新奇尽收眼底。
柴六给他递过来一碗汤,这汤不咸不淡,清澈无比,回味无穷。是他有限岁月里喝过的最好的一碗汤,他看着这如水的汤,不仅生出了好奇。柴六给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便起身,跟着他走到了那张大鼎前面。方形大鼎朴实无华,只有一种古代的陈旧感。他看到里面的汤汁一如清水,好奇感愈盛。柴六向他比划两下,然后趴下来,把头往鼎里面探,他照做了,然后他看到了,在大鼎底部,在细节深处,密密麻麻地堆叠着很多模型,数量永远也数不清,这些模型都有清晰的人的形体,他忍不住就吐了出来,污浊的呕吐物淅淅沥沥落在水面,仿佛被吞没一样,随即消失,什么变化也没有。在那一刻之间,滨松公突然深刻领悟了这一悠长古老的定律,他双眼发黑,额头冒出滚滚汗珠,肚子绞痛,从此一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