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羲之题扇】

一把扇子从三个钱一把，到三百钱一把，百十把扇子一下卖光，只因每把扇子上多了五个字的墨迹。

搞笑的是，最先引人关注的不是字，而是争吵声、哭喊声。老婆婆由怨恨、着急到哭喊、争吵，甚至缠住不放，一套“组合拳”成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吃瓜群众。而当有人认出王羲之时，事情又有了戏剧性的变化，在老婆婆眼里，刚才的“扫帚星”顿时变成了“大财神”、“活菩萨”，后来每见王羲之出门，拄着拐杖的老婆婆成了“追星族”，王羲之只得抛掉笔，钻进弄，像躲“瘟神”一般。

这生动有趣的一幕，被收藏进历史。《晋书·王羲之传》载：“尝在蕺山见一老姥持六角扇卖之，羲之书其扇各五字，姥初有愠色，因谓姥云：但言是王右军书，以求百钱，姥如其言，人竞买之。他日，姥又持扇来，羲之笑而不答。”

一件题扇小事，“肇事现场”竟留下题扇桥、题扇亭、题扇阁、飞笔弄、躲婆弄、躲婆石等地名与建筑，以王羲之题扇塑像为中心，如投石激漪般漾出了一个文化圈，还原历史的现场，而四面八方聚来的吃瓜群众，一千余年来络绎不绝。

剖析这件事情的缘起是什么？忧愁！老婆婆因天冷扇子销路受阻，流动资金周转不灵，连吃饭都成了问题，一篮子竹扇就如一块块石头，沉沉地压在老婆婆的心上。幸运的是，冷天气遇到了热心肠，暖心的故事从此代代相传。

一把年纪不容易，我们不必苛求老婆婆的现实——钱到手，嘴开张，忧愁一扫光。老婆婆虽然现实，但也有值得同情的地方。毕竟她不是靠王羲之而活，这几十年是她自己养活了自己——她从来没有指望过他人。造成她“晚节不保”，实因她见证了奇迹。奇迹有时候真是灵丹妙药、救命稻草。她现在还有力气去做手工活，但总有做不动的那一天，没有医疗养保，没有退休金的她该怎么办？夏天还好办，冬天总不能指望顾客买把扇一边凉快去吧。说白了，扇子的销路有很强的季节性，这无疑增加了生活的不稳定性，对老人来说，明天意味着什么？这是个非常现实而紧迫的问题，所以追王羲之这位“财神”也在情理之中。

我更想对王羲之说几句心里话。见不得别人忧愁的人，一定有仁心，有善行，我相信后人对这件事感兴趣，本质上是对您助贫济困善举的充分肯定与心生敬佩；而另一方面，我们也要思考：遇到做好事被人误解了怎么办？就像老人倒地究竟扶不扶？遇到人心不满足的怎么办？总不能跟《潜伏》似的长期反跟踪啊。题扇只解一时之急，哪能解一世之忧呢。是您的帮扶方法有问题，还是举手之劳甭想太多，我一时不好评论，此情此景只能见仁见智了。

但这薄凉的世界，最不缺少的就是吃瓜群众。当年鲁迅正是看到国人围观日俄战争中同胞被杀，遂决定弃医从文，希望用文学来改造“国民劣根性”。而能给这世界带来温暖的人，走到哪里自然会遇到需要取暖的人。如果灶堂是温暖的，那么天冷了狗猫都会钻进去，何况是人呢？

想起旧时的题扇桥上，有一石墩插着木杆天灯，为路人照亮石级，为船只指明航向。大一点说，中国有盲人提灯的故事，西方有提灯女神的传奇，其实他们本身就是一盏盏灯，给生命带来安慰、勇气与希望。

因此在我看来，您不是题了一把扇，而是点亮了一盏灯，给家人一份温暖的灯，给大同世界一份仁爱的心灯。

仁智写于2020年3月18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