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鲸》

    萨姆今夜第二次惊醒了。

　　最近总是梦见一头红色的鲸鱼。

　　萨姆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低头看了看熟睡的妻子丽塔。她还很年轻，夜色里的睡颜格外沉静美丽，均匀的呼吸声让萨姆的汗毛一点点的耸立起来，他越发感受到了发冷和惶恐。

　　梦乡里的巨大鲸鱼也带有清晰可辨的，夹杂海腥气的喘息……

　　“哗哗……”萨姆打开浴室的水龙头，用力地把头凑过去喝水，然后撑着身体在水池边，仰脸看着自己下巴上的短碴往下一粒粒地滴着凉透透的水，持续呆立，任由水哗哗地放着，似乎是在掩盖某种几乎已经没法控制的情绪，或者是耳边渺远的鲸啸……

　　窗子外面的月色是惨白的，和萨姆头顶上的白炽灯不相上下。

　　萨姆有些愤怒地用手用力扯着后脑的卷发，然后无意识地用大拇指摹呢着水池边角的一块粗糙的凸起，反复地，用力地直到骨节泛白，然后出现划痕和血丝。

　　该死该死！那个女人当然睡得够香！毕竟不是她的孩子，她怕不是巴不得汤早些去死吧！

　　……哦我的汤……萨姆想起了那个漫不经心的警官调出的监控录像，那所展示出的校园欺凌的一角，几个男孩子充满侮辱性地跨骑在汤身上，用手肘把男孩子的头颅一次又一次地往厕所的地面上冲撞，而后哈哈大笑着运用侮辱性地热情地问候了汤的母亲。

　　他是多么乖巧的男孩子，从来不叫人烦心！汤有我一样的美丽深邃的蓝色眼睛，还会做土豆和煎蛋！从来不让我烦心！哦……那些杂种怎么能欺负他！我的汤……你怎么不反抗呢，我都不知道你遭受了这样多的磨难，你为什么不呼救呢，你为什么不找我，找你亲爱的父亲呢……

　　“爸爸！”汤长而卷曲的睫毛轻扇着，四十五度角地仰脸望着他，粉红色的两颊是几颗淡淡的雀斑以及最纯真信赖的笑意。

　　萨姆也微笑了，想伸手摸摸儿子的头。汤的脸慢慢苍白，变硬，散发着冰冷的死气，男孩子的眼神又暗又讥讽，而后，流出细细的两行血。疼……

　　耳边又是鲸鱼回留不绝的长啸。

　　萨姆看着溢出水池的无色液体，万般。“不要……”惊惧地。“别……”后退。“什…什么啊……”

　　“啪！”勉强站立的萨姆再一次愤怒地把客厅中央儿子的遗像惯摔在地板上发出玻璃粉碎的声音。萨姆颓唐的蓝色眼底又看见了破碎闪烁发光的鳞浪。“他没死！”

　　然后许久，男人颓然坐下。我的汤，还会做土豆和煎蛋呢！男人接着又想夸奖孩子的学习，终于在发现对儿子的作业似乎真的没有了解以后，脊梁，又佝了佝。

　　房间里传来女人恐惧压抑的低声呜咽，萨姆知道是在房门的背后，但他丝毫不想回头。这个女人倒是挺多眼泪！可是没有一滴是为了我的汤！

　　鲸鱼的眼睛越发悲伤，红色也越来越鲜艳了。

　　萨姆再次烦躁地扯着后脑的头发。而后缓缓站立，依靠在窗帘边缘的窗台上，用手机打开了他“蓝鲸游戏”的聊天群。早上4:40了呢。有点小兴奋，孩子们的任务就要开始了！那么今天就听话地在左手臂上刻上鲸鱼吧。

　　不知道为什么，萨姆安慰地想起了汤。

　　不要急，好孩子。

　　红色的鲸鱼长啸着，萨姆有些想早些结束这场游戏了。那么，明天就告诉他们，任务，就是走上街头割腕吧。还要提醒孩子们大喊，拒绝暴力！拒绝，暴力！

　　“收到！”

　　“好的！”

　　“是！教主！”

　　……

　　天色渐明，而后是东俄教堂充满幸福的唱诗声飘进来。而后是熹微晨光。而后有人晨练或者浇花。

　　萨姆搂着呼吸不稳的小妻子，又满足地入了梦乡。梦境深处，很多很多的红色鲸鱼几乎都朝萨姆涌来，但是萨姆并不怎么痛苦害怕了，因为他看到，所有红鲸，都在一条条地搁浅，变蓝，死掉。

《红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