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阿沈
阿沈,是我的初二同学,县城西郊西溪村人。今忘其名,其实当时大家就已经是这样称呼他。
我和阿沈的交往似乎是从一次长谈(或说是他的诉说)开始的。那是一个周末的上午,我一个人在宿舍洗衣服,他走了进来,问:“班长,你有没有打火机?”我应了声没有。他便在宿舍内四处找打火机。我说,别吸烟了,有害健康。他哦了一声,正好找到了一个打火机,坐在最靠阳台的一张床上,翘起二郎腿吞云吐雾起来。见我不说话,他就开始讲他的一大堆见闻之类。一支烟抽完了,他忽然跟我说,班长,我向你保证,我以后再也不抽烟了。我“嗯”地答了一声。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这个保证,在后来的日子里,他或许把烟戒了?(反正当时我是这样想的),至少在我面前没有再见到他抽烟了。
话说回来,其实我见到他本人的时间并不多,因为他老是旷课。他是家乡话里说的“打蛇弄蛤”之辈。有事没事手里都拿着根细长的棍子。我问拿来干嘛?他说玩,边走边敲敲打打。他说他就是这样逛遍县城的大街小巷的,还夸口说县城每一条大街小巷他都熟悉,哪里人少人多,哪里什么单位什么部门,哪里几只狗几只鸡都一清二楚。我说,怎么听起来像是偷鸡摸狗之流?他笑了,笑的时候瘦长的脸上露出一口白牙,鼻腔里还发出“啊哈哈”的笑声。
学校发生了一起自行车失窃案之后的第二个星期,我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神神秘秘地说,他是那次事件的内应。这个消息着实吓了我一跳。那一次失窃的自行车不止一辆,是从学校车棚里弄走的,召开全校大会时,陈副校长还为此大发雷霆,不久后就查处了有关分子。阿沈哈哈一笑,说有什么用,那帮家伙进派出所的当天就回来了,一是因为少年,以教育为主,二是因为某某(其中一人)的叔叔是副所长。我说你怎么没有被弄了去?他说,我没有直接参与,没人知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把这件事告诉我的用意何在,后来我也并没有去揭发他,彼此相安无事。
若说这一件事是让我感到惊讶的,那么另一件事则是让那个年纪见识极少的我多少有些羡慕的。每次消失几天之后又重新回到班级里的时候,我问他去了哪里,他就开始给我讲他近来的见闻。他常跟村里人的长途车去外省,遇到过许多有趣的事情,对于我而言,是那么的好奇新鲜。印象中他说过一件事:长途汽车司机都是“懂两下子”的,座位底下藏着一副九节鞭(就是用钢铁制成的,双节棍的加长版),遇到有人拦路,就可以大展身手(现在想想,亦不知道是不是吹牛,反正那个年头听起来倒是挺精彩、挺享受的)。
初二快结束的时候,有一次要交一寸照片做什么材料,他交给我一张黑白一寸照,我说要求是彩色的。也不记得后来他补交了没有,最后那张黑白的,征求了他的意见,还是留在了我这里,毕业后一直夹在一本摘抄用的硬皮抄里面。当时存他照片,一是出于对这位“与众不同”的同学的一份情谊,一是出于对黑白照片的精致的喜爱(记得当时的照相馆还有黑白一寸照可以拍的,因为部分材料还要求交黑白照,不知道如今还有这样的要求否。)照片里他瘦长的脸庞,五官棱角分明,发质乌黑柔软,盖着了耳朵,似乎还可以想起他一俯一仰,然后轻轻一捋,又出现清晰好看的“发路”。
在那还喜欢写小说的年纪里,我曾把他作为原型,写进过我的少年作品《微风中的初二情怀》里,故事里和故事外,高瘦的他都穿着一身白色的微有皱纹的衬衣,黑色西裤,一双深蓝色的人字拖(“人”字还是红色的那款)。十多年过去了,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如今又是做什么营生。在这样一个早晨,我忽然想起了这些往事,不为什么,只是记录一下过往。